西林瑾坐在床前,手里拿着一卷翻了黄的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何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终于是念不下去了,西林瑾的明眸中一滴泪水落下。
十年生死两茫茫,十年,你可真的能等我十年?
说过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是,终究还是分开了。
说过了,死生契阔,却已经是隔了如天涯海角的距离,很难很难再见面了。
她是西林觉罗瑾。康熙十一年秀女。她的父亲是金陵府知州西林觉罗望。西林望年少有才名,娶了纳兰家的大小姐纳兰秋,次年生了一女,以玉为名名瑾,夫妻感情深厚。然而,西林望非多福之人,他在康熙六年去世。纳兰秋带着女儿离开金陵回到娘家。纳兰家人丁并不兴旺,纳兰秋仅有一个弟弟,也早逝,正巧,堂兄纳兰明珠性宽和,其妻亦是性和蔼温柔之人,收留了孤儿寡母。这才给了她们母女一个落脚之地。
西林瑾十二岁那年见到了表哥纳兰成德。那是一见终生误的人。初见时,便觉得他千般好万般好,无一处不好。他的英气俊朗,他的和善宽和,他的玉树临风,他的才情雅致,那些年月,如梦一般的美好。他们读诗写词,琴箫合奏。他们曾一起踏春,她女扮男装,两人赢得众多女儿频频顾;他们曾一起骑马,他牵着她的马儿慢慢踱步,她坐在草地上看他飒爽驰骋……他们曾经以为,那样的快乐会是永远,岁月静好,幸福圆满,他们始终都感激着上苍,感激着彼此……
只是,那一纸诏书打破了她们的梦。
她是待选秀女,原本,只是以为不过是过场而已,可是,天不遂人愿,她被一顶小轿抬进了宫门。那一日,她哭的梨花带雨,那一别,他肝肠寸断……
他们最后一次拥抱,最后一次牵手,又放开了彼此的手……
说着天长地久的等待。
不过是十年。
是十年。
……
看着沙漏又漏过一壶,算着时间,小桂子该是要到宫门了。顾不得伤春悲秋,西林瑾急急忙忙往西华门走去。
内宫的太监是很少有机会与外界接触,很少机会出门的,而西林瑾也不能到前殿,只有这西华门,连接内外殿,方便了外面的信息流到内宫,也方便了深宫的人与外界联系。寿安宫离西华门不算远。平日里,去个太医院,钟粹宫、或者浣衣局都是要过那里的。是以,小桂子在那里当值,与西林瑾见面也比较不会惹人怀疑。
“瑾小主万安……”
西林瑾走到西华门拐角处,果然就见小桂子在那里装作当值的左顾右盼。见到他,小桂子连忙行礼。
“别行礼了……拿着。”
西林瑾手里拿出一个珠宝盒子,递给了小桂子:“你仔细着,出了差错,你就没脑袋了。”
“小主,这点儿不用您吩咐。我肯定办的好。”
“可见过大公子?他可好?”
犹豫着,还是问了一句。
小桂子愣了愣:
“哦。纳兰公子啊,一切都好。还在煦庆宫呢。我前儿早上见过他。我去府里要是见到了,就替小主问声好……小主,有什么话要交代的吗?”
西林瑾心一阵阵的抽痛。那个在梦里时时浮现的面容逐渐清晰,挺拔的身影,清雅,略带忧郁的气质,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眼中,是对她无限的娇宠。
想到这里,西林瑾只觉得眼眶湿润,泪水就要落了出来。
“你,你若是见到你大公子,就说。他好就好……”
“他好就好?就这么一句话吗?”小桂子疑惑的看着西林瑾,有些莫名其妙。摸不到头脑。
“就这一句,再无其他了……”
西林瑾艰难的说着话。
“皇上退朝了……”
伴随着司仪太监的一声呼喊,西华门嘎吱一声大开,与此相伴的是,小桂子手里一松,珠宝盒落地,一颗明珠滚了出去……
明黄便服的康熙帝走了进来。他的身后,是太监老太监李德全,小太监小房子,侍卫魏东亭。
“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然是惊呼,虽然是恐惧,可是,宫里的规矩却是没有忘,两个人齐齐落地,给康熙请安。
今天朝堂之上没有遇到什么烦心事儿,康熙的情绪似乎并不是很差。他颇有兴致的看着跪在地上两个人,思索着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儿。
年轻的帝王神色平和,目光也是如水般平静,没有人能揣测他在想什么。可是,这一幕明明让所有在场的人都心惊胆战。宫女私通外宫太监,是一向被严格禁止的,轻者处死,重者全家问罪。内外宫太监一直职责分明,就是为了不使内宫传闻流露。
片刻的安静,只有北风呼啸而过。
一只乌鸦飞过,“咕咕”一声鸣叫。
乌鸦素来被认为是不吉利的,尤其是在讲究忌讳,禁忌的皇家,更是对此厌恶万分。是以,在城东,专有一地,饲神鸦,以防止乌鸦在宫廷乱窜。
“小房子,你着人看看,是不是有有哪个偷懒忘了饲神鸦了?”
康熙吩咐着,语气淡淡。
“喳!”
小房子应声而去。
“这么大冷天儿,你们在这儿是干什么?”仍旧是若有若无的语气,康熙问道。
“回陛下。奴婢是看春天来了,风起了,打算放纸鸢,怎奈,宫里也找不到竹子来扎纸鸢,奴婢就央桂公公帮奴婢竹子来放纸鸢……”
西林瑾跪在地上,并不抬头。
“买竹子扎纸鸢,你倒是很有想法?放纸鸢,你还能想到这玩法……”
康熙笑着说。
虽然是面对一个淡笑的人,但是,西林瑾知道,如果此刻错一句,错一个字,都可能是杀身之祸,甚至,祸及他人。
“陛下。宋诗有云,谁作轻鸢壮远观,似嫌鸟飞未多端。才乘一线凭飞去,便有愚儿仰面看。未必碧霄因可到,偶能终日逐为安。扶摇不起沧溟远,笑杀搏鹏似尔难。可知道,这放纸鸢是很多年来的习俗了。奴婢幼时也听家中人提起,放了纸鸢,所有的厄运都会远去,所以,奴婢也想买些竹子扎纸鸢……”
“哦。一个纸鸢还被你讲出这么多道道儿……”康熙听得很有兴致,转头问侍卫魏东亭:“东亭可听说过?”
“奴才在家里也听人说起……前些日子,老家人也说要买竹子呢……”
魏东亭老老实实回答。魏东亭与康熙年龄相若,他的母亲是康熙的乳母,他自幼就陪伴康熙读书,及至几岁大就开始跟着拳脚师傅学武艺,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康熙最信任的侍卫。据说,诛杀鳌拜,也是他立下奇功。魏东亭浓眉大眼,面容和善,一看即知道是厚道之人。他时时刻刻都昂首挺胸保持着戒备的姿势。
“哦。这样啊……西林瑾也是要拿那颗珠子去换买纸鸢的珠子?”
平平淡淡的一句问,西林瑾忍不住的就是一颤。
“西林瑾的月俸都给了姐妹了。有在家的时候一个珠子,就想让桂公公给抵了去……西林瑾来回过西华门,都见到桂公公,看桂公公也是老实人,家道贫寒,所以想,能帮就帮吧……”
不等康熙再问了,西林瑾把能招的先自己招了。也好落个老实人的印象。
“哦……东亭,你去捡了那珠子来,还给西林瑾吧。小桂子去从帐房上支银子买竹子吧。多买些,风大的时候,可以给各宫娘娘放纸鸢。”
康熙说完话,拂袖而去、
“喳。”小桂子答应着,腿哆嗦了好久,才爬起来走了。
西林瑾自然知道,康熙让魏东亭来捡珠子和盒子,自然是为了检查里面的东西。魏东亭沉默着,弯腰捡起了珠子和盒子,却连看都没看,就交给了西林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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