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山匪恃强凌弱, 通常以打劫去寺里上香的妇人居多,再就是走街串巷独身的货郎。
这次接庭昶的生意,对庭家的公子出手, 也是因为对方给的银钱实在是太多了。
他们平日里打劫也就能管个温饱, 想要靠打劫过上好日子太难,庭昶给他们的钱, 足够让他们一辈子都过上好日子。
利欲熏心, 他们才接下这单生意, 铤而走险来杀庭渊。
通常打劫时,那些被打劫者遇到他们都是四下逃窜, 今日倒是不同,一辆三匹马拉的车直直地朝着他们冲过来。
马匹尤为珍贵,他们手中仅有六匹马。
为了保护马匹, 骑马的头目紧急避让,倒给了庭渊可乘之机,直接朝着那些没有马匹的匪徒冲了过去。
彻底将他们阵形撞乱,马匹在匪徒中横冲直撞, 他们只有躲避的份。
庭渊手里只有一把匕首, 只要不下马车,对他来说就是安全的。
赶马的鞭子被他当作武器, 一手抓麻绳, 一手挥着鞭子抽人。
庭家的护院都看呆了。
匪徒明显有人数优势, 却被庭渊的鞭子和马车弄得完全失去了方向。
匪徒终究是匪徒,都是一群东拼西凑的人凑起来的, 没有经过系统的培训,过往能够抢劫成功,也是依靠了人数的优势。
面对庭渊这种连死都不怕的人, 有马的为了保住马匹都已经绕开了庭渊,剩下的都是些没马的泥腿子,庭渊占据了优势。
庭府的护院原先害怕,见庭渊大杀四方,鼓舞了他们,手里虽没有刀,但他们的棍棒也是不差的。
何况不少人已经被庭渊打懵了,这种情况下,他们的士气被鼓舞,直接与在原地蒙圈的匪徒对冲。
有些胆子小的,掉头就往反方向跑。
有一战之力原本就伪装在庭渊周边的镖师们最是痛恨这种拦路截道的匪徒,一个冲得比一个勇猛。
后边走空镖的镖师们领头的都配得有马,他们要对付的是那些有马的匪徒,这些能在镖师队伍里当上头子的,个个都身怀绝技。
马是好东西,原则上他们不伤马,只揍人。
一旦距离拉近,提前打好绳结的绳子就被掷出,用来套马。
通常镖师走镖要准备绊马绳,套马绳,还有趁手的武器,成体系的镖局不仅有这些,还会有弓箭手进攻,给正面迎战的镖师做后援,同时也能防止劫匪从侧面逼近,让侧面失守。
对冲的时候,先落马的就失去了优势,针对这些劫匪,镖师有的是手段。
不过片刻时间,现场的局势就完全调转了。
马上的劫匪全都被套马绳给拖下了马,而其他没有马的山匪,先是被庭渊冲散了队形挨了一顿鞭子,接着又被护院拿着棒子一顿猛锤。
后边跟上来的镖师迅速加入战场,套马绳用来套人,还有远程的弓箭手不停地放箭恐吓,多方通力配合下,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
庭渊的马车受了惊吓,见镖师已经控制住了局面,庭渊果断选择跳马。
有冲得比较前的镖师注意到了庭渊这边的情况,加快速度朝他这边赶来,相近时跳上马车抓住缰绳帮庭渊控制住了马车。
马对他们来说是好东西,可不能随便就丢弃。
最好的马匹都在骑兵营里,市面上寻常百姓拉东西都是用驴和牛,镖师们用的马都比不上庭渊拉车用的马,镖师自然不会让这种好马被糟蹋了。
庭渊跳车的地方有个小土包,他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卸去了大部分力,小土包又给他垫了脚,身上最多也就是挫伤。
镖师把马车赶回来后停在庭渊的身边,“庭公子,这么好的马,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庭渊无奈地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我控制不住。”
镖师伸出手将庭渊拽上马车,“公子倒是勇敢,怎敢与山匪对冲,让人意想不到。”
就算是他们这些镖师走镖的过程中遇到山匪,也不敢像庭渊这样直接往劫匪阵营里面冲,那都得权衡利弊。
庭渊“这不山匪也没想到,要是让他们想到了,现在的局面可就不一定是这样了。”
不主动出击,很可能他们就是待宰的鱼肉。
与其被动迎战,倒不如主动出击,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如今的情况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
山匪的兵器全都被没收了,绊马绳将他们捆在一起,护院们拿着木棍,谁不老实就是一棍子,再不老实的人,也得老实。
庭渊跳下马车,之前给庭渊赶马车的马夫赶紧上前去牵住马,以防等会儿马跑了。
能拉马车的马,多数性格都很温和,被训得服服帖帖,不出意外是很老实的。
庭渊走近,问道“有人受伤吗”
护院们纷纷摇头,“回公子,没有。”
庭渊又看向镖师,“各位兄弟可有受伤”
镖师们也纷纷摇头。
其中一个身强体壮地指着地上这一群山匪说,“就他们,还不够弟兄们塞牙缝的。”
这些山匪确实没有庭渊想的那么强壮,个个干瘦,想来做山匪也没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谁是头目”庭渊问。
一群山匪无人回答。
庭渊看有些年纪大的,估摸着得有四五十,有些年纪小的,也就十多岁的样子。
护院中一个管事的举起棍子,“我家公子问你们话呢,不说我就打到你们说为止。”
庭渊也没制止。
在棍子即将要打下去的时候,快挨打的那个人赶紧喊道,“我说,我说,是脸上有疤的那个。”
对面一个护院用棍子指了一下自己面前的山匪,“公子,在这儿。”
庭渊绕过他们,走向头目,此人却是长得凶神恶煞,此时也是一脸的泥巴,应该被镖师用套马绳给拽下来了,庭渊“收了多少好处”
头目哼了一声,“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庭渊“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头目把头扭开。
庭渊见他如此,冷嘲道“这会儿你倒是有了骨气,打劫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有骨气。”
头目冷笑,把不服写在了脸上。
庭渊“我劝你不要隐瞒,我的人已经联系了官府,你们犯的都是死罪,官府的人马上就要来了,他们可不会和我一样这么客气地对你们。”
官府审讯犯人,动用的刑具眼花缭乱,全招呼在身上,未必能留下一块好肉。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的耐心有限,一刻钟内不把事情交代清楚,等待你们的只有酷刑。”
为首的镖师和庭渊说道“公子何必对他们这么善良,这群人打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要我说,哥几个把他们拴起来,放在马后拖行到衙门,留下一口气就行。衙门不仅不会怪我们,还会表扬我们。”
庭渊认真地想了一下,“这位兄弟说得有道理,就按兄弟说的办。”
为首的镖师发话,“哥几个,动手。”
这群山匪立马坐不住了。
争先恐后地叫嚷着要说。
庭渊与镖师对视一眼,庭渊道“行,给你们这个机会。”
紧接着这些人七嘴八舌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大概也能拼凑出一个真相。
两日前,庭昶找到他们,给了他们一千两的银票,雇佣他们在今日这条路上伏击庭渊,将所有人都砍死,许诺事成之后再给他们九千两银票。
庭渊自嘲“想不到我这条命竟值一万两银子。”
马蹄声由远处传来,抬眼望去,远处尘土飞扬。
一匹马的声音,和十几匹马,几十匹,上百匹马的马蹄声完全不同。
何况远处尘土飞扬,数量必然少不了,能调动这么多马匹,声势如此浩大,整个居安城只有衙门能够做到。
镖师“看来衙门的人来了。”
从庭渊让平安提前下车,到现在还未到一炷香的时间,不可能是在衙门跑了个来回,唯一的可能就是衙门在他们出城不久后,就跟在了他们后面。
上百匹马声势浩大,所以他们只敢在后面缓行,避免惊扰了山匪。
庭渊“看来居安城有个好县令。”
仅凭平安一番话,没有任何凭证,却能带着这么多人跟在他们后面,宁可是乌龙也不肯错过,这样的县令自然是好县令。
片刻间,县令就带着他的府兵赶来。
府兵的马看得镖师好生羡慕,比他们的高,比他们的壮,就连庭渊的马都比不上。
“公子,公子。”
府兵都还没停下,就听见平安着急忙慌的声音。
庭渊抬手示意,“我没事。”
等府兵领头的停下,平安立刻从马上跳下来,朝着人群扑过去,在人群中看到了庭渊。
庭渊的衣服弄脏了,头发也乱了。
“公子受伤了吗”平安忙问。
庭渊摆手“没有,别担心。”
平安拍着胸口,“还好,还好,还好公子没有受伤。”
庭渊见平安如此担心他,心中有遗憾,也有温暖。
排头的马上,一位穿着明显与其他人不同的男人,引起了庭渊的注意。
对方翻身下马,动作利索,一气呵成。
平安忙介绍道“公子,这位就是县令大人。”
高头大马之上,他们就已经看清了现场的局势。
原以为可能是一场恶战,却没想到无人伤亡,还将这些山匪给生擒了。
庭渊对眼前这位县令倒也有几分好感,略微弯腰双手置于胸前行礼,“庭渊见过县令大人。”
县令十分意外,自己曾不止一次派兵剿匪,屡次不成,竟能被他们生擒,他对庭渊的好感度一时间直接拉满,“免礼,本官复姓哥舒,名琎尧,你称呼我为哥舒县令即可。”
哥舒琎尧不喜欢别人称呼他为“大人”,更喜欢别人称呼他的官职,“大人”一词,在他心里颇有讽刺意味。
庭渊立刻更正,“见过哥舒县令。”
哥舒琎尧一个手势府兵们便把周边都包围了。
他看了一圈,问庭渊“庭公子如何做到的”
他是真心想要请教,毕竟他不止一次派兵剿匪,一次都没成功。
庭渊见哥舒琎尧是个性情中人,道“哥舒县令不必如此客气,唤我庭渊即可,这事儿我并没出多大的力气,都是镖局的兄弟们厉害,将这些人生擒。”
哥舒琎尧看向镖局的人,他从前倒是不知,镖局的人还有这份本事。
镖局领头的大哥三十来岁,他上前两步道“见过哥舒县令,我是镖局的镖头林江海,我们这些走镖的人,最恨的就是匪寇,陆运与山匪斗争,海运河运要防水匪,对于这些人,我们也算是身经百战,利用套马绳将他们拉下马,只要下马,一切就好办,还有弓箭手辅助,生擒不难。”
哥舒琎尧之所以不能成功,是因为他们主动进山剿匪,那自然是很难,山里到处都能躲藏,和这种正面相冲比起来,难度不知道大了多少,他们又没有足够的人手能够把方圆数里的山林围起来,自然就给了这些山匪逃脱的机会。
哥舒琎尧朝林江海行了一礼,“多谢林镖头,本官受教了。”
给林江海吓了一跳,也让庭渊对他刮目相看。
一个县令,能把姿态放得这么低,虚心求学,必然是个好县令。
哥舒琎尧道“全都给我带回县衙,今日庭公子与林镖头擒拿山匪有功,请随我一同回县衙。我要宴请诸位。”
庭渊今日本没做活着的打算,但他既然活下来了,就一定要亲手将庭昶一家送上刑台。
庭渊道“哥舒县令,今日擒拿山匪,事出有因,他们并非来打劫我,而是来截杀我,而那幕后指使便是我的堂叔。”
哥舒琎尧不承想其中还有这层隐情。
林江海也替庭渊作证,“哥舒县令,确有其事,匪徒当众承认,我等亲耳听到。”
哥舒琎尧道“本官今日定为你做主,来人,去庭府,将庭公子的堂叔带到县衙。”
庭渊又道“哥舒县令,我要状告的并非我堂叔一人,还有我那堂婶,堂弟,均谋害于我,为确保能将他们尽数抓获,我有一个计谋。”
哥舒琎尧有些好奇,“公子请说。”
庭渊不再纠结哥舒琎尧对他的称呼,哥舒琎尧对他有几分敬佩,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不好过度纠正称呼问题,他道“还请哥舒县令让您手下的府兵扮成山匪,去我府上通报”
哥舒琎尧听完,觉得庭渊想的过于周全,“公子过于细心,倒是本官粗心了。”
庭渊“劳烦哥舒县令。”
哥舒琎尧招来手下,将庭渊的计谋吩咐下去。
哥舒琎尧如今再看庭渊,仿佛看见了宝贝一样,眼神中难掩对人才的喜欢与渴望。
心想这样的人,若是拉拢,必然是个得力的帮手。
他向来好学,对于一切比他厉害的人,他都会不耻下问,与之结交。
哥舒琎尧“公子看着年轻,却不承想头脑如此清明,是我胜国之福。”
庭渊“承蒙哥舒县令抬爱,我自幼体弱多病,无力为国效力。”
哥舒琎尧心中觉得遗憾,“公子才智过人,可惜了。”
庭渊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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