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没受伤,杀又不杀,跑又不跑。你这般功夫想跑,谁又能拦得住你?你到底在做什么?大半夜的到处乱跑,你是想去正元庄?那你在林子里跟谁动手呢?杀的一地狼藉,却一具尸体都没有。然后竟然又灰溜溜的跑回米行了,真真是好笑……”
凤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琴姑娘,嘟嚷道:“我还是头一次见有人能把哥哥骂成这样……”我听了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重视人命这是观念的问题,观念的形成又和众多时代因素有关,我根本没办法和这个草菅人命的时代的人争论并共鸣。“妇人之仁”这顶帽子,我戴了也就戴了,我既不在乎,也无话可说。不过先前咱们去正元庄要做什么,别人不知道,你这傻丫头难道还不知道么?呃……
凤凰也醒悟过来,当即又放脱了我的手,屁颠屁颠又跑到了琴姑娘身边,可怜兮兮的道:“姐姐,姐姐!哥哥其实受了很重的伤,你带他去见一下神医大人疗伤好不好,我求你了!”
不是,咱们不是应该先问问郑初晴的情况么?琴姑娘皱了皱眉,打量了我几眼道:“你受了重伤?可是你明明……”她牵着凤凰的手朝我走了过来,然后放开凤凰抓住了我的左手手腕。
琴姑娘沉着脸、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却听不清楚她到底在说什么,但瞎子也看的出来,她遇到了为难之事,似乎是陷入了沉思。凤凰一脸希冀的看着她,良久之后也变得有些不耐了起来。我虽然不着急,但心里也难免忐忑不安,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这姑娘不过只是汤神医门下的一个丫鬟,又能有多少本事?
琴姑娘终于睁开了眼睛,面色倒也平静,问我道:“你吃的药从哪里来的。”
我顿时有些警觉了起来,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这个问题是李某的私密,请恕在下无可奉告。”凤凰眼里闪烁着不解,但她应该读懂了我的态度,眼睛眨了眨乖乖的没有多嘴。
琴姑娘看了凤凰一眼,也不揭破,只哼了一声。我只好再拱了拱手,道:“姑娘,李某到底情况如何?”
琴姑娘道:“你吃了这么多颗药,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我心中一动,这她都能猜到,看来不可小看。我赔笑道:“姑娘目光如炬,不愧是汤神医手下最得力的……女医。李某不通医道,确实是心里没数,还请姑娘赐教。”我这马屁拍得干巴巴的,也不知道拍准了没有。
琴姑娘面无表情,道:“虎狼之药,并不是毒药,所以也没有解药。效果虽好,但反噬也是极重。你若是这几日有空去正元庄找神医大人,或许神医大人还是有办法的。只是……正元庄被官府盯得很紧,只能看看到时候封城解除之后,会不会有机会了……”
这个答案基本在意料之中,并不失望也没太多期望。正元庄果然不是一个短时内能去的地方,那里就算没有伏击,也会有官府的人驻守。对于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区别了。凤凰看上去倒是很高兴,她从来都是一个乐观的孩子。
我又向琴姑娘打探郑初晴的伤情,这个问题我原以为很好回答,不过她却沉吟良久,最后只道:“这是我们正元庄的私密,你要问就直接去问神医大人,不过我看神医大人多半也是无可奉告。我能告诉你的是,她性命应该无虞。”
这基本是拿我的套词来对付我自己了,不过既然知道郑初晴没有生命之险,我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凤凰更是高兴的跳了起来。琴姑娘仍旧只轻轻的哼了一声,不过她见我和凤凰的反应,不由皱起了眉,问道:“郑家十三姑娘这伤,莫非是你弄的?”
呃,这个问题直戳我内心,我顿时脸便垮了下来。琴姑娘更是冷笑连连:“你满脑子都是妇人之仁,对女人却总是这般凶残无情……那个位置你都下得了手!你干嘛不索性把她头砍下来!上次和你一起来看病的丫鬟呢?被你抛弃了?”
“对女人凶残无情”这个评语,我相当不能接受,但她问到夏烟,相当于又戳了我内心一刀,我讷讷不能言。凤凰则替我争辩道:“夏烟姐姐被打伤了,我们把她藏起来疗伤去了,可没有抛弃她。”
琴姑娘面上露出鄙夷之色,分明是在说我“这还不是抛弃?”我既觉颜面无光,也觉心中难过,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琴姑娘顿了一顿,道:“我能帮的就只有这些了,你若能不死,记得来正元庄找神医大人。”
我点头应了,默默地送她到了门口,这时才忽然想起一事,又连忙扯了她的衣袖把她又拉了进来。她厌恶的拍开了我拉她的手,一双眸子又眯了起来。我掩上门,赶紧把在正元庄附近坟地里和树林的见闻飞快的说了一遍。她脸上的不悦逐渐平息,又变得有些呆呆的,似乎再次陷入了沉思。
“黑甲重骑藏在坟地里?用傀儡妖术驾驭马匹?”她喃喃的低声念了好几遍,她的神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禀报给神医大人。”她再次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忽然又回头望着我道:“李老实,记住你答应神医大人的事,可别轻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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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凤凰呆在仓库里, 自己则去四周民房里摸索了一遍,好容易才偷到几个包子馒头,带回去给凤凰草草一饱。这几天说来说去也只在米铺里吃过两顿饱饭,还让人在饭菜里做了手脚,真真是让我嗟叹不已。
现在的境况,让我忍不住想起从前在明镜坊时,师父倒下后,我不懂如何谋生,只能做些简单的出卖力气的活计。虽然我这具身躯也不觉得多累,但着实赚的也不多。起先,坊中熟悉的邻居们并无还在哺乳期的妇女,家中的余财便都让我拿出去请了一个年轻的奶妈子。我一个单身男人不便,就让她寄住在左家,左家从来没收过我房租,还时不时会接济于我。凤凰自幼便能吃能睡,我一人养三张嘴,着实是有些艰难。有些时候宁愿自己不吃,也要让奶妈吃好吃饱。
两岁左右就让凤凰断了奶,她闹了一段日子之后倒也适应的极快,也不挑食,尤其爱吃大白馒头,三四岁的时候便一顿能吃俩。她年岁渐长,周围的邻居对我们的帮衬也更加频繁和方便。我起早贪黑外出做活,凤凰便一整天待在邻家。由于我坚持要求必须给凤凰吃午饭,也愿意自己出钱补贴对方,左家和黎家勉强答应了下来,只不过午饭难免吃的就比较简单。
每日傍晚,便时常能看到黎大姑娘或者左二牵着凤凰坐在家门口眼巴巴的等我回家做饭,我回来之后一边忙碌,凤凰也一直待在厨房叽叽喳喳的给我打下手。刚开始的时候自是添乱多过帮忙,没少打碎家里的碗,让她拿点柴火还把手扎了脸划了,我还得帮她处理伤口,抱着哄她。不过后来她手脚越来越熟练麻利,尤其是我教她练了内功以后。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在家里把一切杂活准备的妥妥帖帖,我回家只需要下锅炒菜便可。我在外谋生也逐渐适应熟悉,负担也减轻了不少,日子也慢慢的轻松了起来,时不时还能带凤凰出去馆子里打个牙祭。
再后来,进了将军府,生活的档次开始大大的提升,将军府的伙食还是相当的不错的。在我们又有了一间属于我们的宅院之后,生活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丫头的嘴也是肉眼可见的刁钻了起来。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先前家里小冯被我打伤之后,她还曾对家中没有厨子颇有怨言,但眼下她啃着偷摸来的两个冷硬馒头,闻着这院子里刺鼻的药味,却吃的津津有味毫无难色。可正是因为这样,我心里便愈加酸楚难言。
天已经亮了,三天之期只剩下最后这一个白天了。凤凰不觉得困倦,我便抱着她跟她详细讲述昨晚在屋顶上她睡着之后的事。凤凰这才明白卢氏夫妇为什么一直在求饶,正元庄的琴姑娘为什么会指着鼻子骂我。不过在回顾到我和魏氏对眼之后她竟然吓晕过去了的时候,我不禁陷入了沉思,当时魏氏的模样并不像是惊惧过度,反而像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松弛状态,仿佛整个人完全对我入迷了一样。我当然不是认为她被我的王霸之气所镇服,而是隐隐感觉在那个时刻,她神智和意志似乎都被我所摄——莫非……这就是某种傀儡之术?
我曾经也猜测我能感觉到的有着古怪感觉的傀儡之术,正是一种高级的催眠术,以眼睛为桥梁,以内力为媒介。如果这种术法真的和内力挂钩,有许多事情便能解释得通了。比如我第一次在将军府遇到傀儡师的时候,眼神对眼神,对方的傀儡师被我硬生生的破了功,并在我近距离的带有内功的声波攻击之下竟然当场吐血昏厥,甚至死亡。再比如在八角巷的栖霞阁之上,我仰天长啸,击退并破解了一场大规模的傀儡攻势。甚至连昨夜遇到了黑骑控马用的傀儡术也能勉强解释,只不过肯定和我先前遇到的术法有些区别罢了,但我相信肯定也是有内力介入其中的。
当然了,还有很多东西是解释不通的,最明显的就是崔翊君对傀儡的探测就和我完全不同,甚至她能侦测到我完全没有察觉到的傀儡。可是如今的她已经背我而去,那先前的那些事情便变得不可信了起来,到底那些是真那些是假,我还得仔细回想甄别一遍才是。
“哥哥,哥哥?”凤凰娇嫩的嗓音打断了我的沉思,她噘着嘴道:“又不理我,这当口了又在想别的女人。”不过她说这句话倒也并不幽怨,反而是有些失落:“好吧,其实我也想姐姐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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