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皇帝登时恍然大悟,脸上挤出凑趣的表情,呵呵干笑道:“这也是本皇和平嘉的错处,不知洛儿姑娘的恩人竟是绝皇,没将她早些送去昆仑仙境,倒令绝皇欠下这些债,罪过罪过!”
此语一出,众人都哈哈笑起来,洛儿羞得红脸低头,蓬莱丹枫长老等人也笑容满面,一时间场面气氛轻松下来,十分欢畅。
月横塘目光笃定,手端一个茶盏慢慢细饮,完全置身度外,仿佛此事与他无关。唯有华瑶女帝神情十分复杂,淡淡看了一眼紫宁,又转头看向洛儿,眉头轻轻一蹙,似乎别有心事。
祺松一股轩昂锋芒之气,双手背后站在昆仑绝皇身畔,说道:“我家主人不需要媵女,昆仑仙境也不是凡人能踏入一步的,还望洛儿姑娘收回你的情意。”
他一番话也正是月横塘的意思,只觉此女颇为古怪,执意报恩,不知有何企图。
众人的目光聚在洛儿身上,却见她身影婉约,款款而动,莲步缓行走下台去,在绝皇面前两步之处屈身施礼,而后缓缓举目抬头,双眸顾盼,面上带着浅笑。
一道声音犹如天籁晨光,“洛儿十六芳菲之年,天水灵根,修炼禀赋超越凡女,已炼成七阶功力,想必进昆仑仙境也无碍。……况且,洛儿自幼读书写字,歌舞琴艺,无所不通,可贴身伺候绝皇,琴瑟相合,互为知音。”
众人看她一脸清秀端丽,不染俗尘,身上飘散出一阵阵怡人芳香,若有若无,若即若离,不由得心荡神摇。
东陵公子的神识一扫而过,暗示月横塘,“此女有些怪异,你应当问一问她的话。”
月横塘不动声色,半晌双眉一挑,轻声问道:“你为何自称芳菲之年?”
洛儿淡淡抿嘴,悠声说道:“只因芳菲之年如娇柔春花,花姿既浅,却转眼零落。一片惊鸿落幕,如十六年华匆匆而散,未及留下一声余音。洛儿感叹自身遭遇,心系绝皇大恩,却无人怜惜。”
半晌脸上浮起两片绯红,低头一笑,“绝皇若是知音,为洛儿弹奏一曲《仙侣凤求凰》,必定余音绕梁。”
月横塘转头看向右侧,如画一般淡雅的东陵公子正细细聆听,忽地眸中透出一抹冷冷的笑意:“月横塘,这个媵女很好,你可以带回昆仑去。”
暗中放出一道神识,提醒他道:“此女精通幻容之术,她的一张脸是假的。先不必打草惊蛇,带回昆仑慢慢探查。”
月横塘当即点头,喃喃自语道:“既然懂得琴音,进昆仑做一名侍女,倒也无妨。”
紫宁心中一颤,抬眸看向月横塘,见他坐在栏杆旁,身影却如烟似雾般飘浮不定,既不能尽看眼底,也不能掌握手中。唯有一双眸子深邃神秘,偶有一转的灵动,乌黑似点漆,闪亮如寒星。
洛儿抿嘴一笑,俯身下拜,声音如莺啼宛转,“多谢东陵公子美言,多谢绝皇成全。”
月横塘沉默片刻,忽而眼眸一抬,目光犹如寒星一般,投向她发端的金花珍珠步摇钗,“你头上的步摇钗有何来历?”声音深沉浑厚,虽然轻描淡写一问,却是字字清晰,传入所有人的耳底。
洛儿含情一笑,娇吟道:“奴家的步摇钗名曰蝶恋飞花。”柔柔的目光朝他一闪,随即抿嘴低头,双颊绯红,颇有情意。
月横塘眼眸中的微光波动,“为何是蝶恋飞花?”
洛儿发鬓轻摆,缓缓说道:“想那花朵若安静枝头,必成木然无趣的死物,又怎能留住蝶舞振翅?飞花飘散肆意,蝶舞翩翩追逐,天然成趣,意远情深,故曰蝶恋飞花。”
话音甫落,见素“啪啪啪”拍几下巴掌,笑着赞道:“好,好,这蝶恋飞花寓意颇妙。看来洛儿姑娘对绝皇一往情深,天作璧人,佳偶成双,果然是一个好兆头。”
月横塘淡淡说道:“兆头虽好,但这位姑娘的姿容并不遂我心意。”
洛儿脸色陡然一悲,声音凄凉地说道:“绝皇或以为奴家只是墙上一根攀援的藤蔓,长了几片鲜绿的叶子而已,连一朵攀援花都算不上。但我也是父母生养,即便卑微,也有对绝皇的眷恋和厚望。此生若是不能追随报恩,即便此刻死了,也不甘心。绝皇若是怜悯,可否端详奴家一眼,纵有这样的一眼,奴家也不白白枉死。”
说罢,咬紧嘴唇停了半晌,一双眸子里溢满泪水,突然从袖中拿出一把锋利的剪刀,朝自己颈部猛地刺下去。
“不要!”紫宁惊叫一声,起身扑到朱漆栏杆上,却见平嘉太子用一记掌风击落剪刀,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一名要报恩的媵女,身世已是凄凉,又何必自我戕害。
目光转向月横塘,低声缓缓说道:“塘哥哥,你……”洛儿的姿容虽然艳丽娇媚,但紫宁并不以为意,这样一个媵女,进不进昆仑都没关系。
自己心中早有定意,“天地之间,谁也不能阻挡我们相知相恋,只要没有妒忌之心,就不会有情敌。”
情到深处无嫌隙,梦里花开只为卿。塘哥哥,我相信你!
月横塘眼眸一转,朝向西岐皇帝,缓声说道:“仙族品评女子,多以肤白为上品。可见肤色净白与否,不仅关涉姿容美丑,更是彰显品行高低。”
西岐皇帝一愣,不知他此话何意,只得点头道:“绝皇所言甚是,女子肤白为妇德第一紧要之事。”
月横塘将神识扫向东陵公子,暗示他出手相助。
东陵公子颔首微微一咳,眼波淡然恬静,手扶椅子轻轻敲了两下,悠然说道:“古语有云:女子本质惟白皙而德最佳,肤色不白者,为精气不足之症。自古在仙道界伤及众生的尤物,眉眼容貌虽标致,肤色却往往不白,如此便骄妒不堪,亏了妇德,伤了本质,折了福寿。”
一直在浣灵怀中玩耍的白球猛地瞪起小眼珠,呼扇翅膀飞起来,落到东陵公子肩上,啾啾叫道:“哥哥,我最白,我最白——”将一面铜镜搂住,左右扭身子照着。
洛儿柔情的媚眼一变,目光炯炯有神,肃立站立,已察觉有所不妥。
果然见月横塘定神打量她,说道:“虽然可以将你带回昆仑,但你肤色黯淡,尽早豢以药食,处以暗房。”
洛儿肌肤十分白皙,透着一股莹润的红霞,俏生生的站立,有一种傲然卓立的风姿。
她悄然瞥了平嘉太子一眼,随即垂目不动,柔顺说道:“奴家全凭绝皇发落。”
这时见素如同看好戏一般,笑着吩咐道:“来人,将这洛儿姑娘带去绝皇身边。明日就给她开脸拔眉,用细粉的白袋子敷上,禁在暗室里别出门,过几日就转白了。”
开脸便是绞脸,用镊子细线将脸上汗毛拔光,剪齐额发和鬓角,是一种光洁肤色之法。
紫宁一头雾水,弄不明白其中关键,眼见一名仆婢将洛儿带上阁楼来,心中暗想:“这媵女如此的晶莹肌肤,还嫌她不白,塘哥哥喜欢死鱼肚皮的白脸女人吗?”
洛儿走上前来,福身盈盈一拜,月横塘不经意的眼眸一扫,伸手去拿盛仙草茶的杯盏,闭目吹着热气。眼皮不抬一下,端着茶盏陷入沉思当中,仿佛入定一般。
忽地洛儿双眸一颤,媚眼高高挑起,扭着细腰上前,嗲声撒娇道:“奴家能为绝皇斟茶倒水,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说着用一条帕子半遮脸,含情脉脉望向他。
月横塘始终未抬头看一眼,洛儿红唇微翘,一双眼睛满是幽怨之情,扭着腰肢撒娇道:“绝皇可曾记得,十年前那一夜,奴家险些死在仇家手里,是绝皇亲自搭救奴家,说了一句‘卿儿莫怕’,彼时的温柔垂怜,奴家时刻记在心上。”
月横塘微一哼声,“我不记得有此事。十年前你也不过才六岁,竟然记得这样清楚。可惜十年前我在昆仑修炼,并未离开过片时,想必是你记错人了。”
洛儿一咬嘴唇,露出淡淡的哀伤,从袖中拿出一个缎面刺绣的小袋子,幽幽说道:“奴家万万不会记错,绝皇请看这个,当年是你亲手相赠……”手中展开缎袋边角,上面绣了一个古体“冥”字。
月横塘浑身猛地一震,无数道惊愕之感从心底涌动出来,脸上神色不定,问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件东西?”抬指一扫而去,将缎袋拿到手中,丝柔滑软的料子,带着一股深沉的玉檀香气息。
古老而悠长的记忆一段段冲入他脑海中,月冥,这是月冥的东西。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半晌沉声道:“这绸缎绣袋的确是我的。”
紫宁亲眼见到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月横塘的眼眸凝望着一个玄色的缎袋,神情中似乎有一种痴迷之意。心里不禁着急:“塘哥哥真与这洛儿是旧相识?难道是青梅竹马?十年前有过一段情!”
十年前塘哥哥才多大,十二岁的少年喜欢六岁的孤女,这算不算是爱情呢?
月横塘仍坐着岿然不动,紫宁却在心中暗暗纠结,双眉紧蹙,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坐在对面的见素哈哈大笑,“月横塘啊月横塘,我真不知你如此多情。十年前偷偷溜出昆仑,英雄救美,连贴身的绸缎绣袋都赠她了,却迟迟不肯来西岐国迎娶,看来你绝皇欠下的情债可不少。”
洛儿媚态一展,柔情说道:“奴家知道,那样难忘的一夜,绝皇必是记得的。奴家是女儿身,若非一片痴心,这样羞人的事情,万万不愿当着人说出来。请绝皇怜惜,带奴家回昆仑仙宫,从此两情相悦……”
话未说完,忽地抬手扶额,“哎呦”柔声叫道:“奴家的头晕——”身子向前一倾,直直地往月横塘怀里跌去。
紫宁不禁心里一抽,忽见祺松上前一步,侧身伸出一臂,挡在月横塘身前,冷声说道:“姑娘理当自重,莫要靠近我家主人。”
洛儿尚不死心,目光哀怜,娇滴滴叫道:“绝皇,奴家真的头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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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宁:平白无故跑来一个情敌,我拿什么跟她斗呢?
月横塘:斗什么斗,只是觉得她身份神秘古怪,才让她进昆仑。
紫宁:你不会对她动心吧。
见素:如果某人表现不佳,你就跟我走吧,好不好,小师妹?
紫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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