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日里的听娴几乎都待在满月阁,穆临归觉得不方便动手,怕惊扰了她,随时可能脱逃。于是才挑了天光已暗,月爬梢头的时分。
穆临归的面色也比之前红润了些许,大概是在这半年里,澈嫣有意帮他调理了身子。他身背一把系着红穗的桃木剑,腰间挂着一个载满补丁的褡裢袋,现下正掌着木桶,在听娴的住宅外洒黑狗血。
而澈嫣则盘腿坐于不远处的房瓦上观望,若穆临归遭遇险境便可及时相救,每次捉妖除鬼皆如此般。
穆临归打算绕着宅院洒一圈的黑狗血,然后执起咒符冲进去将听娴一举歼灭。然而,想象总是美好的,这狗血才洒了一半,一个黑乎乎的巨大影子便挡去了穆临归的去路。
穆临归惶恐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形似熊,却长着虎足的毛发怪物,它立在穆临归的前方,幽深的眸子眈眈相视。
覃曜倒吸一口冷气,这不是阿醇么?她虽忘了阿醇的相貌,但从他的真身体态上还是认得出来的。
穆临归心一惊,胆一颤,手下一个不稳,尔后木桶摔倒,淌了一地的黑狗血。澈嫣腾空跃下,双臂挥开,挡在穆临归身前,作势要保护他。
阿醇并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们,好让他们赶紧离开。穆临归却掏出咒符,念了起来。阿醇见状,不再留情,一爪挥开他的符咒。澈嫣自知不是它的对手,便拉紧了穆临归欲逃。
此时的听娴早被惊醒,她出来的时候,见一个黑黝黝的身影望东面飞跃而去,两个世人的背影往西面慌忙逃走。
阿醇是怕被听娴发现它的存在,才故作跑了,尔后悄然地躲在了暗处。
听娴脚尖轻点,一个翻身跃到穆临归二人的前方,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见势,穆临归掏出一张明晃晃的咒符,再反手抽出身后的桃木剑,一脸严谨地念起了驱妖的咒语。
岂料听娴只需稍稍施法便挥落了他手中的桃木剑,穆临归小觑了听娴,寥寥数招,他们就落了下风。
覃曜暗忖,树木成精本就不易,若是树木成精道行定然不浅,自然不是穆临归一个普通道士能够降伏的,而澈嫣化作人形也不过只有半年时间,他们的确不是她的对手。就连之前受了风寒的覃疏与听娴过招时,也只是试图周旋。
听娴轻蔑一笑,将澈嫣打翻在地后,便迅风般地逼近穆临归,伸出手探穿了他的心脏。不过,听娴刚掏出一丝血就被澈嫣手中的桃木剑暗袭。尔后,澈嫣捏了个诀,带着重伤的穆临归遁了。
听娴捂着被桃木剑伤到的左腿,半跪下来。将手放至唇边,悠然自得地将上头的血舔了个干净,倒无再追的意思。
客栈的人字号房内,澈嫣对着穆临归念了个诀,凝住了他胸口处不断往外而涌的鲜血,并将他的三魂七魄强行压制在体内,算是暂且保住了他的小命。
澈嫣忆起他们初识的第二日,穆临归的脸上便起了许多的红疹。尔后他去看了大夫,吃了两服汤剂。不到一日时间,疹便消退了。因此,在澈嫣看来,大夫定然能够治好穆临归这次的伤。
可大半夜的,哪里有什么大夫?
澈嫣披霜冒露,沿着一家又一家的医馆叩门,前来开门的人皆是打着哈欠,挥挥手将她打发掉。好不容易有个大夫愿意跟她去救人的,说是得先付出诊金,不然说什么也不去。
真真是世道凄凉!
屋漏偏逢连夜雨,澈嫣身上并没有银子,而穆临归的钱袋却在逃回客栈的途中不慎弄丢了,待澈嫣返回去寻时,早已不见踪迹。
澈嫣寻了一夜的大夫,此刻是身心交瘁。她走在初露的曙光之下,看着熙来攮往,早起劳作的世人,想用法术在他们身上顺两个小钱。
澈嫣的双指轻轻翻转,集起了一道微弱的翠光。她突然想起穆临归曾对她说:“你既来了人间,便不可妄动法术,人间有人间的规矩,勿要乱了因果循环。”
澈嫣收回手,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她答应过穆临归,走在世间,要像一个世人一般活着。是以,她选择了以身鸣笛,卖艺讨钱。
穆临归见澈嫣彻夜未归,忧心如捣,决定起身去寻。他虽受了重伤,但有澈嫣的法术护体,还能勉强走上一段路,只是无论身形面容,皆是憔悴惙惙。
所以才有了三百年前,覃曜与覃疏在韵水城里见到的那一幕。
再后来,澈嫣赚了银子,请来大夫。但大夫查看了穆临归的伤势后,摆着头,直道:“不对!不对!”
澈嫣明星煌煌的眼眸死盯着大夫,急迫地问:“什么不对?哪里不对?”
“这,这位公子的伤,穿心而过,看伤势怕也是有些时候了,怎么……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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