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安河,桥头瓦市,牡丹棚子,日场。
说书先生正说一幕《掌灯英雄传》。
“说起这掌灯英雄,名唤徐志穹,身形八尺,俊伟非凡,心怀天理,手执明灯,主公道,判生杀,护良善之辈,惩奸恶之凶!
杀人牙,救苦命之妇,诛逆贼,伸万人之冤,征毛刹,守大宣山河,杀昏君,保社稷之安,
恶煞临世,万户掌灯,随灯郎爷共镇乾坤朗朗,直教奸邪丧胆,魂飞魄散!”
台下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
钱立牧在台下连声喝彩,时不时还擦擦眼泪。
赵百娇守在门口,不耐烦道:“这得说到什么时候去?”
王嫣儿低声道:“《掌灯英雄传》是大活,没有两个时辰下不来场子,你看今天看客这么多,场面这么热闹,这说书先生想收都收不住。”
“不能等了,一会人就跑了!”
“陆大夫一会过来,且看他怎么说。”
不多时,陆延友来了。
赵百娇道:“陆大哥,你去和钱冢宰说一声,那伙人牙子到了京城,再不动手,人就逃了。”
陆延友瞪了赵百娇一眼:“你都去千乘国做长史了,怎么还跑来这厢来给我找事做?”
赵百娇急了:“老陆,莫要不知好歹,若不是得知那伙凶徒又回了大宣,这事情我都懒得管!”
陆延友叹一声道:“冢宰既是进了勾栏,没事最好别去打扰。”
王嫣儿道:“这不是出大事了么?人牙子的事情能不管么?”
赵百娇道:“钱冢宰和你共事多年,以前还是你下属,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此一时,彼一时……”看着说书先生下台休息,陆延友抿抿嘴,硬着头皮来到了钱立牧身边,“冢宰大人,赵百娇收到消息,说是那群……”
钱立牧一笑:“这事我知晓,派人盯着呢,你联络芳华公主,让朝廷派人一并动手,这群人牙子,一个都不能放走。”
陆延友长出一口气,赶紧去找平章军国重事府,去找何芳。
何芳不在府邸,此刻她正坐在李七茶坊的雅舍里,等了许久。
刘佳琦给何芳沏了杯茶:“师姐,别等了,师尊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袁魏羁拿来一只鸡道:“别光喝茶,吃点东西,师妹,要不你改日再来?”
张燊轻叹一声道:“我看师妹也是烦闷,不如我唱一曲《上西楼》!”
刘佳琦捂住耳朵道:“师兄,使不得!”
何芳嗤笑一声道:“不就是想赶我走么?你有本事便唱,我还偏偏不走!”
张燊道:“师妹说的哪的话,我哪能赶你走,我就是想真心唱一曲,你且听着,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轰隆一声,雅间的大门突然被踹开。
一名男子,神情木然,上前摁住张燊开始踢打:“唱,让你特么唱,特么今天非套死你不可!”
何芳认得此人,这是她道门之祖,混沌分身。
他今天怎么会来到茶坊?
还来的这么巧,刚好听到张燊唱曲。
众人苦苦劝说,这才从混沌手中救下张燊。
混沌分身来找李沙白,是要看一幅画。
当年穷奇到底如何把苍龙送到了混沌本尊怀里,混沌分身对这事情一直很好奇。
据说李沙白把这一幕画了下来。
蔑十方出来迎客,对混沌分身道:“前辈,我师尊今日当真不在。”
混沌冷哼一声:“这厮也太难找!”
蔑十方又对何芳道:“师妹,师尊的规矩你懂,你快要做皇帝了,师尊以后恐怕都不会见你。”
何芳冷哼一声道:“是我做皇帝还是梁玉瑶做皇帝,这事情还不一定,师尊凭什么不见我?”
长乐八年,长乐帝正式下诏,定梁玉瑶和何芳同为储君,最终由谁继位,要由长乐帝、苍龙殿、内阁、六部共同决定。
按照梁季雄的意思,这两个人哪个都不合适。
何芳和梁玉瑶的修为都超过了七品,甚至还超过了五品。
长乐帝摇头道:“别再计较修为了,老祖宗,我定了律法,皇帝只能做十年,
这事有苍龙殿管着,还有判官看着,她们两个谁当了皇帝也不敢出格。”
五年前,诸神联手击败罪主后,长乐帝下了诏书,正式将裁决判官道定为正道,判官在大宣已经成了合法的存在。
梁季雄叹道:“这些年,难得百姓日子好过些,陛下为何非要急着退位?”
梁季雄想让长乐帝多干几年。
长乐帝连连摇头。
“老祖宗,这事情早就说过了,我不想再当皇帝了,我只想要修为。”
五年前的神战,真把长乐帝吓坏了。
“老祖宗,你要是肯帮我修行霸道,我感激不尽,你要是不想帮我,我也不勉强你,
我做判官去,我修画道去,总之我得有修为,至少得有三品修为,不能再让别人吓得抬不起头来!”
梁季雄连声长叹,不再多言。
等他离去,林若雪来到长乐帝身边,轻轻为他揉捏肩膀。
长乐帝借机撒娇,直接躺在了林若雪怀里。
林若雪温柔一笑,轻语道:“今日坚白书院年考放榜,陛下却不去看看?”
长乐帝摇头道:“让六姐去了,有些事情也该她接手。”
……
坚白书院之中,梁玉瑶抱着肘子啃得畅快,林倩娘道:“殿下,斯文些,我道门学子都在门外等着。”
“怕什么?”梁玉瑶冷哼一声道,“你道门学子不吃饭么?”
在梁玉瑶支持下,林倩娘建立了第一座名家书院——坚白书院,地位和浩然书院相当。
梁玉瑶今天来,本是为了奖赏年考之中位次前列的学子,结果一顿饭吃了两个时辰还没吃完。
好不容易等到梁玉瑶下了桌,看着她丰腴的背影,林倩娘低语一句:“桃子比磨盘还大。”
这句话声音极低,没想到还是被梁玉瑶听见了。
梁玉瑶回头一笑:“大怎地?羡慕么?有人喜欢!”
林倩娘嗤笑一声道:“光是大有什么用?你没见过酒窝吧?”
生宿飘在书院上空,满意的看了看名家弟子,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远处的克宿。
看着名家书院的气派,克宿心里不是滋味。
他把杨武叫了过来:“让你招几个弟子,怎么这么费劲?”
杨武一脸苦涩:“师尊,不是我不卖力气,咱们这道门名号不好往外说!”
“有什么不好说?”克宿怒道,“名号什么的有什么打紧?关键得看能不能学到真本事!”
“真本事……”杨武满头是汗,“我说师尊,咱能不能换个日子,我今天真有急事!”
“不行,等不了!”克宿喝道,“我今天必须看到一名新弟子!”
杨武无奈,他之前看上了合适的人选,可对方没同意。
无奈之下,杨武又去找了那人,给他套了个麻袋,带到荒山之中,吊在了树上,问道:“我可是给足你面子了,你入不入我道门?”
吊在树上的男子骇然道:“你们到底是什么道门,好歹报个名号出来!”
杨武道:“我们是不阳道!”
“这名字,却像男儿不济了一般……”
“你别管名字,且说你入不入门!”
“我本是来学名家的,你这突然把我绑来……”
杨武一挥鞭子:“我就问你入不入门!”
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男子放声嚎哭。
“哭!还哭!”杨武又是一鞭子,“我再问你入不入门!”
……
半盏茶过后,杨武笑吟吟对克宿道:“师尊,我又招了一名新弟子。”
克宿一脸欣喜道:“心甘情愿么?”
“心甘情愿!”杨武用力点头。
克宿很是满意:“趁着这势头,你再去招几个弟子。”
“师尊,今天使不得,我实在有急事。”
“到底什么急事?”
“我娘子生孩子!”
杨武顾不上克宿,一路飞奔回了侯爵府。
常德才满头是汗,又觉得疼,又觉得慌张。
残柔星宿在旁不住的擦汗:“妮子,莫怕,第一次都这样!”
常德才看看残柔星宿道:“祖师,你生过么?”
“没生过!”残柔星宿摇摇头,她至今还弄不清楚常德才到底是什么状况。
陈顺才也弄不清楚,他见杨武回来,问道:“你到底吃了什么丹药?”
杨武道:“这里边学问多了,我先去看看娘子。”
见了杨武,常德才狠狠拧了他一下:“天杀的,这都怨你,怎么就能让我怀上!”
陈顺才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是呀,曲乔都怀不上,常德才怎么可能怀上!”
这是什么道理?
其实这主要是童青秋的药好。
韩笛在院子里哭丧着脸道:“改日我也去找童大哥拿几副药吃!”
洪华霄在旁嗤笑一声:“你吃药有什么用,有男人疼你么?我去拿几副药倒还合适,祖师,用不用给你也弄一副药去?”
“生个孩子罢了,用什么药?真真没羞,”凌寒转身回了屋子,屋里又传出了她的声音,“弄一副也好,我看看能不能破解药方。”
洪华霄去了童青秋的府邸,童青秋不在。
童青秋此刻正在阴阳司,受封大卜。
韩辰本出身于阴阳,而后入了霸道,这件事让韩辰很是介怀,最终经苍龙真神同意,韩辰自创一道,名唤医道,退出了两家道门,并且在大宣立起了门户,将大卜之位传给了陶花媛。
陶花媛晋升大卜,本以为阴阳司就此安顿下来,没想到她天赋异禀,五年之间晋升了星官,不宜留在凡间,大卜之位,又传给了童青秋。
童青秋已经到了三品,兼修了画道修为,受封大卜,也在情理之中。
大典过后,童青秋请太卜、韩辰、陶花媛逐一落座。
太卜心里欢喜。
韩辰连声祝贺。
陶花媛刚一碰椅子,蓦然站了起来,脸色惨白,汗珠直流。
童青秋愕然道:“师妹,你这是怎地了?”
陶花媛摇头道:“无妨,偶染微末之疾,不宜久坐,我站着就好。”
“生病了?”童青秋看了看陶花媛的气色,压低声音道,“师妹,是不是气息不通畅?我这厢带着两枚顺气丸,药入谷道,保证顺滑!”
“说甚呢!”陶花媛大怒。
童青秋拿出顺气丸,耸耸肩膀道:“师妹,不能讳疾忌医呀!”
陶花媛思索片刻,把两枚药丸收下了。
童青秋受封结束,赶紧回了府邸,等着求药的人大把,嫂夫人和庞佳芬正招呼着。
“官人,怎么才回,客人都等急了!”
庞佳芬提醒一声:“武彻书院和浩然书院的两位院长也来了。”
童青秋一愣:“他们来作甚?求子么?”
林天正也纳闷,看着左楚贤道:“你来作甚?当真要生子么?”
“老不羞!我这把年纪,还生什么子?”左楚贤低下头道,“我是想求一剂安眠之药。”
近日间,左楚贤总是做噩梦,梦到道门祖师在自己面前说教。
具体说教的内容,左楚贤记得不全,只记得每次临近梦醒,总能看见祖师对着自己唱歌,歌词很是俗劣,唱的是:
“腻个瓜怂,嗨!腻个瓜怂,嗨!腻个腻个腻个……”
左楚贤看看林天正道:“你来又是作甚?”
“求些丹药,只为强身健体,多看几年繁华风光,若是能增进些修为,则最好不过!”
林天正辞去了院长之职,接替他的人,是余杉。
一年前,钟参忽觉自己入错了行,虚掷了半生光阴,毅然辞去皇城司指挥使之职,带上潘水寒和一众侍妾环游四海,当了一名纵情山水的诗人。
指挥使的位置空缺出来了,本以为余杉会去接替,没想到余杉接任了武彻书院院长,指挥使之职,最终交给了乔顺刚。
而苦修工坊的官职,本来要交给牛玉贤,牛玉贤不肯去。
当晚,苦极寒宿下凡,痛打了牛玉贤一顿,牛玉贤道出实情,他和公输班签下契约,算是族外弟子,他想趁着年轻,再和公输家学些工法,不想太早被墨家束缚手脚。
苦极寒宿闻言,赞赏了牛玉贤求学的态度,然后又打了他一顿,往死里打。
牛玉贤无奈,让他娘子秦旭岚去苦修工坊做了坊主。
这件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牛玉贤不愿去苦修工坊,众人尚能理解,余杉东征西讨,战功赫赫,本应在仕途上大有作为,却突然选择了这么个闲差。
究其原因,其实和长乐帝一样,余杉也被五年前的神战吓怕了,功名利禄在他眼中已成浮云,他已经有了三品下的修为,再靠杀伐,也不可能有什么长进。
与其在皇城司忙于公务,倒不如去书院专心修行,白子鹤辞去了军中职务,和他一并到书院供职。
就在今日,余杉和白子鹤还遇到了神迹,两人正在后山双修,忽见一名男子出现在了乱草之中。
白子鹤以为有人偷看,还骂了两句,等那人亮出威压,吓得余杉差点掉了魂。
这是神力!
余杉偷瞄了那男子一眼,但见那男子左黑右白,生了一张阴阳脸。
他曾听过一些描述,难道这位是兵主蚩尤?
来的确实是蚩尤云应。
云应开口道:“你这一身天资,倒也难得,随我去西域,我收你做弟子。”
白子鹤修行的是兵道,得知兵道要收余杉做弟子,她自欢喜的不得了。
可余杉半响没反应,白子鹤赶紧捅了捅夫君:“快答应啊!”
余杉修的是杀道,为何兵道之神要收他做弟子?
这事情有些怪异。
该不会卷入到神灵之争吧?
其实云应也没办法,楚信终日和山艳腻在一起,无心修行,他就这一个三品弟子,却还如此堕落,道门根基出了问题。
他想借机把余杉撬走,余杉天赋确实是好,白虎真神之下,三品颇多,少一个也无妨。
见余杉一直不应声,云应皱眉道:“你知不知道是谁跟你说话?”
余杉汗水直流,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对云应道:“不管是谁说话,终究得讲理!”
余杉一抬头,看见一个高大身影,赶紧施礼道:“见过千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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