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天亮的尤其迟,此时刚过辰时一刻,外面还蒙蒙亮着。
浩祥几乎一夜未眠,心中思绪万千。
怀里的人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怎么不多睡会儿,”浩祥知道他这几个月来因为要打理朝政,每日卯时一到就醒,今天已经算醒的迟了。
“睡不着,对了,什么时辰了,”永璂打着哈欠,睡眼迷蒙的问道。
“还早,今日休沐,可以多休息会儿。”浩祥垂眼答道,接着动作娴熟的给他揉开腰上僵硬酸软的肌肉。
“那也该起了,我还要……”永璂窝在浩祥怀里,刚要起来就被他放在腰上的手按了回去。
“先看看修为如何了。”
永璂终于不再坚持,静下心,看自身的修行情况。谁知这一看,却叫永璂大为吃惊。
“我……我什么时候筑基的?”永璂抬头震惊的看向浩祥。
“昨晚的双修,于你我都受益匪浅,不过在你身上尤为明显。你修炼的《若水诀》非心性通透纯净者不能习,然而一旦学成,则终身受益。《若水诀》的最大特点就是修者几乎不存在心魔,因而进阶并不是难题,只要灵力足够精纯完满,自然就进阶了。”浩祥执起他的手,注入一丝灵力,没查到任何异常,便将那丝灵力收了回来。
“那你呢?”永璂觉得自己在梦中就筑基完成的事有些荒谬,但修为是实打实的,没有任何虚假,因此他想问问浩祥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同。
浩祥沉默以对,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你怎么了?”永璂先前虽然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不过还是从他的语气中发现了异常,平常这时候这人肯定没脸没皮的跟他歪缠,如今却沉默寡言的让人无法适应。
浩祥沉默了很久,才抹了一把脸,无奈道:“我快要结丹了,就在这一两天。”
永璂听他说了这么一句就明白他的意思了,浩祥结丹意味着他们将要分开,而他的归期却不知是何年何月。
“原本我想着能拖个一两年也好,但半个月前我就感受到了结丹的预兆,昨晚的事不过是加快了结丹的时间……我不知道能不能尽快回来。你一个人在朝堂上,我实在放心不下。虽然你现在筑基了,可……”浩祥担心朝堂上的斗争会将这个还很稚嫩的少年拖入泥潭,担心那个随时都在暗中觊觎他的珍宝的十一阿哥,会趁他不在对永璂做些什么。
倘若京城附近有足够的灵气供他吸取,他在京郊随便找个山洞也能勉强凑合。但此次结丹不同寻常,丹成之日必然召来雷劫,况且天地间只有他和永璂两个修真者,这雷劫还不知是怎样的异数,若是一着不慎将雷劫引到京城,后果不堪设想。
“你放心去吧,不要担心我,否则心境不稳就得不偿失了。如今我已经长大,早已学会独当一面了,你可别一直把我当成孩子啊。我有很多想做的事,就必然要自己去面对这些困难。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能什么都总是依赖你啊。这些日子以来我在朝堂上也学会了许多东西,何况你以前也教我读过史书、世书,自古帝王将相不外如是,这些我全都记得,也会学以致用。今后我会勤加修炼,不会荒废修为,更会保护好自己。”
永璂背靠在他怀里,说话时条理明晰,不缓不急,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浩祥清楚的意识到:这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承诺;也是幼鸟离开他庇护的羽翼,即将振翅高飞的宣言。
他心里复杂难言,但同时又无比骄傲:这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人,这是独属于他的男人!
“皇额娘和伯母那里,我也会派人保护她们。对了,你走之前要不要和伯母说一声,好教她别担心你?”
“我知道,我一定会尽快结成金丹,回到你身边。在此期间你要保护好自己,到了紧要关头就是暴露了修真者的身份也别让自己受伤。虽然如今鲜有毒药利器能伤你,但苗疆巫蛊之类的东西却不得不防……”浩祥恨不得将所有他所知的防身之法一股脑都告诉他。
永璂转过身,趴在他怀里,微笑着听他在耳边絮絮叨叨个不停,没有丝毫要打断的意思。
“十二,你要等我回来……”浩祥眷恋的看着面前呼吸平稳已经睡过去的少年,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便轻手轻脚的抽身起来了。
收拾妥当后,浩祥站在床边再看了熟睡的人儿一眼,轻叹一声,便转身离去了。
浩祥回了一趟家和翩翩道别,他曾经答应过翩翩再也不出门远行了,但这几年他却一再食言,让她孤独的守着这一方院子的日子远远多过他尽孝的时候,为此浩祥心中一直存着愧疚。
但翩翩却笑着摆手,道:“这有什么好愧疚?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但这不是额娘阻碍你成才的理由。额娘理解你,也支持你。况且你还有一身本事,额娘也不至于那么担心你,放心去吧,额娘在家等你。”
浩祥别了翩翩,又去了坤宁宫和慈宁宫,留了两封信分别给皇后和太后,前者是为了不让永璂难做,后者则随信附了一枚益寿延年的丹药,算是为太后尽一份心。
最后,他来到永璂屋外站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有进去,咬咬牙使了个御风之术,便随风飘远。从此宫中医术超绝的富察太医销声匿迹了。
永璂睁开眼睛,摸了摸身边空空荡荡的床,他逡巡了一眼无比安静的寝殿,终于确定浩祥已经走了。他蓦的攥紧抽痛的胸口,那里似乎空了一块。
永璂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天,想了许多事,而想的最多的是这四年来两人相处的情形。这时他才惊觉,四年里浩祥竟然守在他身边不曾离开过一日。
虽然劝浩祥放心去,不要为他担心,他能独当一面,但永璂却没有说过自己会想他。原来是因为没有尝过相思的滋味,如今尝了,才知道这滋味竟是如此苦。
然而,他却不能放任自己一味沉浸其中,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后,永璂就收拾好心情,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朝政中,用政务充实自己。
如今朝堂中,三位阿哥可谓三足鼎立,其中八阿哥和十一阿哥是一母同胞,因此两人联合起来对付十二这个嫡子。
朝中的汉臣们一向秉承‘嫡长为尊’的观念,而长久以来受汉文化熏陶的满臣也逐渐受此观念影响,因此大多数朝臣们心中的正统皇位继承人都是十二阿哥。
然而在永璂做主杀了几个贪赃枉法,接着又裁撤了一批尸位素餐的蛀虫后,那些原本支持永璂的朝臣便分成两拨,一拨是看清他杀伐果决背后的深意进而忠心追随的清流,另一拨则是心中有鬼害怕到头来被肃清的小人。
于是这批心中有鬼的小人有的倒戈相向,有的则成了站在中间的墙头草。
永璂此举虽然将自己队伍里的苍蝇清除了出去,但操之过急的结果也使得人手严重不足。
不过所幸,永璂很快就找到一个得力助手。这人便是上次回京时从十一阿哥手里救下的善保(善保在咸安宫改名为和珅)。
次年春,和珅由于受到永璂一再的激励奋发图强,终于在会试上脱颖而出夺了魁首,然而殿试时因其异常俊美的外貌,却被众主考推举为探花。
其中八阿哥和十一阿哥的功劳当然必不可少,但永璂并不在乎这些,他要的只是一个拥有进士出身的得力助手,而不是徒有虚名的状元。
而和珅竟然也对是否取得状元无甚执念,考取功名本来就只是他为了进入朝堂的一块敲门砖。状元之名也只是好听罢了,他从不在乎这些虚名。他要的是位极人臣,名留青史!
和珅看了很多写有十二阿哥亲笔批注的书籍,上面有他对许多事情的看法与期望,而后又见识了他在朝堂上的雷厉风行。和珅由衷的敬佩他的抱负和心胸,更知道自己跟随的主子有何等的远见卓识,因此他坚信,他所有的志向都会因追随十二阿哥而逐一实现。这就是和珅最大的野心!
然而一切都逃不过永璂的眼睛,随着阅历的增长,他看人也越来越透,甚少有人能在他面前掩饰分毫。不过有野心又如何,只要能掌控好,和珅将是他以后最得力的帮手,会是他改革道路上所向披靡的急先锋。
永璂善于识人,因此意识到人手不足后,他就搜罗了一批品级不高,受到排挤,但真正有能力的官员,不管是满臣还是汉臣,只要合他的心意,都会受到重用。
为此,永璂还受到八阿哥和十一阿哥等人一番恶意嘲笑。笑他手中无人到如此地步,实在可悲可叹。
不过永璂一向不将他们的话放在心里,倒是他手下那些地位低的官员被这通嘲笑狠狠的刺激到了,纷纷暗中发誓:一定要做出一番大事业,即是为了不给十二阿哥丢脸,也为自己争一口气!
在此期间,永璂仍和克善保持着书信往来。
克善从军几年后,便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在经历了许多常人不能想象的艰苦和无数的生死考验后,终于蜕变成一个坚毅果敢的军人。他在西部新疆回族的平叛之战中战功显赫,不仅收拢了原端亲王府旧部,又有永璂在朝中作为他坚实的后盾,因此从军近四年,克善便以军功从一个小小的校尉升格为平西大将军,把持了很大一部分西北地区军队,成为了一股不容忽视的军事力量,与坐镇京城的永璂遥相呼应。
或许不久的将来,克善就能实现自己的誓言,重建端亲王府。
而他当年向永璂道别时所说的话,也终将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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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您看我能练剑了!”院子里,一个身着月白色锦服,脚蹬鹿皮小靴的孩子,手里拿着柄小小的木剑兴奋的挥舞着,见自己父亲来了更恨不得能舞出朵花来,开怀地笑着叫着。
孩子的父亲是个三十出头的英俊男人,身材挺拔兼且气质威严,但在自己儿子面前却格外温柔,轻轻拭去孩子额上因挥舞木剑而出的一层薄汗,将孩子身上的微乱的衣服整好,才假意责备,脸上仍是化不开的温柔和怜惜,“风儿,怎么不在屋里好好呆着,再受了风寒怎么办?”
闻言孩子面上的笑容一滞,微微苦恼道:“可是风儿好久都没出过房门了,今儿个天气好,孩儿便出来走走。”见父亲面露忧色,又安抚道:“爹,您不必担心,其实这几天我身体好多了,没事的。”
男人扯了扯嘴角,不禁苦笑,居然被这孩子安慰。这孩子看着六七岁大,个子小小的,抓在手里的腕子极细,就跟握着根骨头似的,就算裹上厚厚的棉袄也只衬得孩子更瘦小,其实这孩子再有几个月过了新年就九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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