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相府邸,家老领着一个矮小的身影步入了大厅之中。 后胜跪坐在案几之后,神态自若的等待着对方的走近。 虽然此时已经是深夜,可大厅内一根根牛油巨烛将整个房间照的亮如白昼,一点儿也没有阴暗的感觉。 富丽堂皇的大厅在烛火的映照下,越发显得金碧辉煌。 细细闻之,仿佛还有些许淡淡的香味。对朱家这个医道圣手来说,瞬间就分辨出这是一种极其难得的安神香。 看那一对香炉,朱家便心中了然,传言果然不差,这后相当真是个喜好奢华之人。 “神农堂朱家,见过后相!”朱家向后胜行礼道。 “神农堂?本相没有记错的话,应当是农家之下吧?” “正是。” 后胜面带讶然的上下打量着朱家,有些惊奇的问道:“本相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先生。” “在下两年前曾随侠魁参加过稷下学宫百家论战,当时后相随齐王出席,在下曾有幸得见后相之容。” “原来如此。”后胜点了点头,抬了下手:“家老,给先生安排坐席。” “唯!” 朱家道了声谢,然后这才坐了下来。 “先生深夜来见本相,不知所为何事?” “深夜打扰,是在下的不是。不过,在下此行也是受人之托,来向后相奉上一份礼物。” 说着,朱家从袖子中抽出了一份卷轴,交给了后胜的家老。 “礼物?这倒是有趣了。”后胜并不着急打开,而是道:“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先生初次登门,便以礼送上,这可是让本相大感意外啊。” 这一副模样,要不是朱家早知后胜秉性,恐怕还以为遇到了一个廉洁奉公的好官。 后胜意外吗? 意外个屁! 前文便说过,铁血盟乃是四公子联手建立,后逐渐落入各国王室手中。齐国也不例外。 要知道,孟尝君乃是四公子之首。他在铁血盟中所占份额是最高的。只不过,乐毅破齐之时,齐国的铁血盟也受了不小的损失。 但底蕴还在,加之齐国商贾云集,所以恢复的很快。 如今,这铁血盟就是后胜在掌管。 所以,对于朱家的到来他早有预料。毕竟以往秦使来齐,率先拜访的就是他后胜。 “不瞒后相,在下此次是代秦公子而来。略备薄礼,以修两国之好。” “哎呀呀!”后胜装作惊讶的样子,就要起身:“先生竟是代秦使而来,如此说来,本相当真失礼。先生勿怪,先生勿怪……” “后相言重。” 朱家此行,为的就是向后胜送礼,双方也是心知肚明。只是有些事情,不能摆在明面上,要不然那太难看了,得找个由头。 而这个由头很好找。 后胜命人给朱家上酒宴,双方相谈甚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朱家才抛出了这个由头。 “公子一览齐地富庶,尤其是齐地鱼盐之利,深感秦国之不足。故此,欲以大秦商会,与齐国加深合作,购齐地之鱼盐。还望后相在朝堂能美言几句。” “哈哈哈,好说,好说!”后胜举起了酒爵,向朱家一礼,便一饮而尽。 一场酒宴,足足喝到快要天亮,朱家才托辞向公子回复,婉拒了后胜留宿,离开了丞相府。 待到他走后,后胜才打开了那份卷轴,好奇的看这秦国公子送给了他什么礼物。 可看了一会儿,后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思。 “家主,已经很晚了,您……” 后胜摆了摆手:“无妨。倒是这秦国公子所送之礼,着实是让本相有些惊讶啊。” “敢问家主,可是礼物太过贵重?” 后胜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问道:“家里在沿海一带,有多少土地?” “回家主,有不少,统计起来需费些时日。” 后胜点了点头,然后将卷轴交给了他:“按这上面的法子,挑个地方试一试。若真可行,那这份礼还真不是一般的贵重。” “唯!”家老捧着卷轴,退了出去。 后胜跪坐在案几后面,思索着秦国公子的用意。 以海水晒盐之法为礼,的确是一份重礼。可秦国公子,为什么这么做呢? 想到卷轴最后面一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后胜心中微微一动,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了开来。 …… 齐王虽知晓秦使入了临淄,但并未马上召见,而是依旧缓了一段时日。 而这段时间,乔松车队所带的财物也通过各种渠道散播了出去,用来贿赂齐国重臣。 如今,这都快属于惯例了。 短短四天的时日内,乔松散出去了接近四万金的财货,拉拢了一大批齐国朝臣。 这些天,朱家都跟在乔松身边,知道乔松送出去的财物之数量有多可怕。 可正因如此,朱家也算是看透了这齐国恐怕是烂到根子了。这么多朝臣被拉拢,齐王建身边还能有什么声音呢? 只是让朱家不解的是,公子为什么要将那卷据说是出自公输先生之手的晒盐之法,送予后胜呢? 难道,就不怕齐国因此更加富庶吗? 不过,身为下属,朱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既然公子没有明说,那么他也只能将此事暂时记在心里,自己琢磨琢磨。 终于,在乔松进入临淄的第五天,齐王建遣使前来,通知他入宫拜见。 …… 齐王宫,随着内侍的唱喏,手持节杖,身着玄衣的乔松一步步迈入了这齐国的权力中枢。 架空世界和历史上有些差别,此时朝会之上,齐王宽大的御座立于平台丹樨之上,距离朝臣足有数丈,加之冕琉遮蔽,让人看不清面容,只依稀可见是一位中年男子。 随着乔松步入大殿,宝座上的齐王建以及下方大殿两侧站立的齐国朝臣不由得向他看去。 身不高,仅到节杖三分之二,脸型偏圆,尤带有半分稚气。然行走间昂首挺胸,无丝毫胆怯,步伐四平八稳,不徐不疾,颇有风度。 观其容貌,察其仪态,不失秦王贵子之身份。 距离平台尚有一段距离,乔松站定,拱手行礼:“外臣乔松,拜见齐王!” “秦使免礼。”齐王建道。 特殊设计的宫殿回音壁让齐王的声音清晰可闻,这声音温润和蔼,宛如一位敦厚长者。 “谢齐王。” “呵,果真是虎狼之秦,缺少礼教,竟遣一黄口孺子为使!” 乔松刚刚起身,左侧一位齐国官员便开口讥讽了起来。 这话让齐王建脸色有些不悦,就连最前面的齐相后胜也是大感意外,下意识的回头瞥了一眼那说话之人。 上大夫淳于越? 后胜微微蹙眉,没有开口。 一是因为他乃是丞相,贸然开口有失端庄;二则是后胜早就听闻秦国二公子有一口伶牙俐齿,也想看看他会怎么应对。 乔松气定神闲的直起了身子,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开口说话之人:“阁下是……” “在下上大夫淳于越……” 谁? 乔松眼睛顿时闪过了一丝意外,我大哥那位老师? 哈…… 乔松一下就来了兴趣,你要这样自报家门本公子可就不困了啊。 当即,乔松先是向齐王一礼,随即面向了这位开口的淳于越:“淳于?不知,足下与先贤淳于髡是何关系?” 淳于髡乃是齐威王时期的名臣,着名的稷下学者之一,在政治上辅助威王霸业,可谓是功勋卓着,在学术上着有王度记,十酒说等。 “小儿也知先祖之名?” 小儿? 乔松眼中冷芒一闪,你这老王八蛋,登鼻子上脸啊。自己找死,那就别怪本公子送你一程! “本使听闻齐王敏而好学,多赐予稷下学者上大夫之禄,允其不治而议论。不知阁下可是稷下学者?” “正是!” 乔松微微颔首,是就好办了。 “既然如此,想必也是学富五车之人。不知,足下所治何书?” “学富五车倒是不敢,读过三两本书还是有的。” “可有读史?” “不读史,无以明志。吾自然读史。” “谎言!”乔松上下打量了一眼这淳于越,摇了摇头叹息道:“依本使看,阁下虽窃居上大夫之位,然实则治学不精,堪称滥竽充数。” “区区孺子,也敢言学?”淳于越很是不屑的道,显然对于乔松的评判并不放在心上。 然而,乔松脸上带着惋惜,却凶狠的刺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刀子:“足下既然读史,可否给本使讲解一下贵国晏子使楚的典故?” 晏子使楚? 这话一出,齐国君臣的脸无不变得十分精彩。 淳于越脸上的表情也一下僵住了。 晏婴的名气比起他家祖上可要大的多,而有关于晏子使楚的典故,在座的哪个没听过? 这哪里是请教,分明就是告诉齐国君臣,再不把这个蠢货按下去,他可就效仿晏子使楚了,到时候你齐国丢了脸面,可别怪我。 齐国君臣哪里还坐的下去? 当即,在后胜的眼神示意下,一位左侧靠前一些的官员站了出来:“上大夫,王上尚未开口,尔便急于狂言,太失礼了!” “臣失礼,请王上责罚!”淳于越如梦方醒,连忙拜倒在地上请罪。 齐威王瞥了一眼这家伙,淡淡的道:“无妨,想来淳于博士也是一时失了分寸,先下去歇着吧,今日就不必在此议事了。” 淳于越颤了一下,很是颓然的退了出去。 从此之后,恐怕治学不精这四个字就和他淳于越焊牢了,走到哪里都会落下一个治学不精的名声。 乔松心里嗤笑一声,他就不信,经他这么一搞,这个老干棒以后还能入了秦国朝堂,给他大哥教学。 经此一事,齐王建并不生气,反而对这个颇有急智的秦国公子更加好奇了,主动开口问道:“秦使一路东来,经秦,韩,魏三国,方至临淄。一路远行千里,所见所闻定是不凡。不知秦使以为我齐国如何?” “劳齐王垂询。在下一路远行千里,却有所得。韩魏之国,衣衫褴褛者众,食不果腹者多。官员昏聩,权贵弄权,以致国力连年下滑,田地荒芜,民不聊生。 然,在下观齐国却截然不同。齐地之丰饶,让在下为之震撼。可谓是: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 如此之景,列国罕有。 齐王治下,民众安居乐业,百业兴盛若厮,令人拜服。有兴盛之国如此,齐王功不可没。” “哦?”齐王建抚了抚胡须,哈哈大笑着道:“秦使谬赞,此非寡人之功,全赖诸公戮力同心,我齐国方有今日之盛景啊!” 齐国朝臣听到自家大王如此之说,不禁与有荣焉,纷纷拍起了马屁。 朝堂上之前紧张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大有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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