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园区管委会书记、主任李尚武说道:现在县里要发展,正是用人之际,这老钟和你们邓大爷都是求贤若渴,去招商的几个人一定被重用,钟毅同志在大会上不会放空炮。你们几个年轻人看待问题,一定要把思路打开了,不能以老眼光看问题了,打破常规,突破想象的事会越来越多,干部年轻化,不是一句口号。友福可以破格提拔为正科级的外经委主任,难道朝阳就不能破格提拔副科级吗?你们几个算是赶上了好时候了。 李叔说到这,已经算是把话说明了,剑锋文静和友福忙端起杯子给我祝贺,晓阳说,这酒我们一起敬李叔。 李叔倒也没有客气,和我们干了一杯!李叔又一脸坏笑地看着李剑锋和文静,说道,剑锋,你这小子去上海表现中规中矩,但是前几天你们柳集闹得那档子事,你和晓阳能够主动站起来承担责任,这事干得不错,我告诉你们。这老钟和老邓两个人,最看不起的就是软蛋,你和晓阳那一站,讲大局,敢担当,这两位主要领导对你们颇为赞许,今天没有外人,咱工业园区一正三副还缺一个副主任,友福的外经委也缺一个副主任,没经过你们同意,我们两个都去找了领导,几位领导都已经点了头,你们就等着走程序吧。 听完李叔这样说,李剑锋和文静的嘴巴都张得大大的,一脸的不可置信。文静说道,李书记,不可能吧,我到乡镇才几个月,咋可能会到县城,这不合规矩吧。 李叔剥开了一个花生,潇洒地吃了两颗花生米,然后拍了拍孙友福说道,他小子和晓阳、剑锋一批提拔的,现在和我平起平坐,符合规矩吗?文静,你是我从县里抢来的,这次你去上海剪头发,现在把你看起的不止咱工业园区,还有妇联、教育局、说县委办对你也很感兴趣,幸亏咱老李下手早,直接去找了钟书记,这钟书记都点了头。至于剑锋,你是县里为数不多学外贸的,你在柳集老杜那个地方,还不如安平,连个造酒的小作坊都没有,还搞什么外贸。 李剑锋一脸苦笑地说道:李大爷,我年前才去找的满江部长,这才申请去的乡镇就要回来了,这满江部长那里我怎么交代? 李叔没有说话,意味深长地喝了一杯酒,满江部长这个人,你们还是…… 李叔话还没有说完,晓阳马上端起来杯子,递到了李叔面前 ,说道,李叔,我给你端一杯酒,你必须喝,为了我们家朝阳,你是把心都操碎了。 李叔马上也把话收了回去,然后看了看晓阳,看了看文静、看了看剑锋,说道,李叔今天高兴,喝太多了,你们就听李叔的,然后指了指剑锋和文静,说道,李叔是对你们好,那句话似乎是话里有话。 晚上回到家,我喝得多,晓阳喝得少,躺在床上,我问晓阳:“咋今天李叔说话,被你堵了回去”。 晓阳看着我,叹了一口气说道,李叔今天说的话,其实多了。 我说咋,今天这几个,哪个不服气李叔,这招商的事能成,我们还不是靠李叔。 晓阳说道:朝阳,你难道忘了,在曹河县委大院看到的那辆车了吗,这廖叔和我爸之间的关系,难道比你和李叔差吗?虽然爸妈让咱们理解同志们的心情,但是爸妈这两个人是处处维护钟毅同志的,这谁去钟毅同志那里他们都坦坦荡荡,但是假如李叔的话接着往下说,你知道会是什么局面吗,朝阳,我告诉你,以后有可能无法收场。李叔什么都好,就是喝了酒容易掏心掏肺。朝阳,咱们得记住,不讲原则的话,咱们不能说,甚至不该听的事,都不能听。 我看着今天这个头头是道的晓阳,说道:“这满江部长到底咋啦?” 晓阳一本正经,欲言又止地说道:“朝阳,你说教育那边一个科室几乎全军覆没,文静竟然能到乡镇来,这符合程序吗”? 我说,晓阳,这李叔的话你算是白听了,这不现在都不讲程序了? 晓阳说道,朝阳,你错了,这程序讲不讲,看的是公心还是私心,我告诉你,老肖的那个副主任,不是李叔办的。 我说:“什么,老肖这么大的能量,晓阳,那李叔用剑锋和文静,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 晓阳摸着耳朵,轻轻地说,这老肖的事复杂,但是文静和剑锋的事,李叔既有公心,也有私心。这公心就是工业园的班子需要文静这样的女干部,剑锋学的贸易,也适合去外经委,这次招商和柳集的事,李叔把这两个人都看中了。如果说这私心,这私心就是不想这两个人把路走偏了,李叔要拉他们一把。 我疑惑地看着晓阳,说道:“把什么路走偏了”。 晓阳说道:“再说就不讲原则了,他俩只要回来,跟着李叔就没事了”。 既然晓阳不想说,我也就不再问了,因为我还记得,邓叔叔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只是说了一些工作上的安排,就被阿姨批评,这不该说的话绝对不能说,这是原则,规矩可以突破,原则不能触碰。 晓阳说道,今天,该复习基本国策了。 我看着枕头说,今天不复习了,今天喝酒了,困。晓阳一脸坏笑地说道,这是原则问题,原则不容挑战。 第二天,实在是太困了,但昨天李叔说的话点醒了我,这发家致富是不能套搬书本的经验,那最多只是一个参考,南街村和华西村的经验那么好,县里也组织了去学习,但学习之后没有产生第三个第四个,这说明这学习是一方面,这根据自己的实际去搞创新也是一个方面,这也就是老人家讲的实事求是吧。 到了柳集、回了安平,我就去安平高粱红去找孙向东和高春梅。这安平高粱红酒厂,本就是孙家的祖业,父亲说他小时候这孙家的酒作坊就在,算来了已经传了几代。之前搞改造,公社让孙家的人不再插手酒厂,这换了人,产出的东西根本没法喝,要不辣的入不了喉,要不就是没有酒味,这本来都已经打算停了这酒作坊,但是群众不乐意了,十里八村的群众困了乏了就指望着高粱酒解乏,你这给他停了,这样解馋,没办法就又把孙家的人请了回来。和其他地方的高粱酒不同,这孙家做的高粱酒虽然烈,但口感好,最关键的是喝醉了之后第二天也不上头。 到了酒厂,孙向东正安排着十多个工人搞生产,虽然现在是高粱酒厂,但是这酒厂的规模不大,算下来七七八八的房间也就是四五十间,这酒厂也就五六个农家院这么大。 见我进来,孙向东忙迎了过来,说道:“李大站长,今天来检查啥工作。” 我说孙厂长,今天不是搞检查,也不是给乡里拿酒,是想给你聊一聊。 孙向东的媳妇高春梅已经搬来了两个马扎,这酒厂虽然有一间办公室,但是里面堆了不少的杂物,也就孙向东的媳妇高春梅在里面记记账。 看着这热火朝天的场景,我说,向东,粮食这么多,咱这酒为啥是高粱酒。 孙向东说,李大站长,这以前的时候,人都吃不饱,咋会拿这救命的粮食来造酒,算下来,咱们也是从改革开放后才慢慢吃上了白面馒头。这高粱米,是人没有办法的时候吃的,产量大,好管理,人也可以吃,牲口也可以吃,吃不完了,就酿酒,慢慢地一辈辈地传下来,李主任,咱这酒厂到现在不容易。 向东说这个话我倒是理解,小的时候,白面馒头那是过年才能吃上的美食,那个时候,说不清楚的原因,大家辛苦劳作,就是不见产粮食,一个生产队累死累活地干上一年,每家每户才分一两百斤的粮食,这没有东西吃怎么办,好在当时推广了红薯的种植,每家每户把红薯切片晾干,就是吃这红薯干。红薯干淀粉少,吃了之后不到下一顿吃饭的时间,就又饿得眼冒金星。向东这样说,我反倒觉得自己这问题实在有些傻,就好比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我说,向东大哥,以后你别喊什么李大站长了,这听起来生分,我比你小,以后你就叫我朝阳,我就喊你大哥,这样听着多亲切。 孙向东咧嘴一笑,说道,那可不成,你是管理这酒厂的父母官,我虽然长你几岁,但是这规矩不能乱了。 听到孙向东说着规矩这个词,我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阿姨说的一句话,你们这年纪轻轻,还挺保守,这改革开放,关键在解放思想。我们从小就已经被禁锢在这规矩之中,我们生长的环境也是处处有着规矩。阿姨说得真的太对了,没有思想上的突破,怎么会有怎么敢有行动上的落实,看来这向东和从前的我一样,思想可能有些保守。 我试探着问道,向东,有没有考虑过,把咱这酒厂做大,搞成一个大酒厂。 向东摸了摸头,坐在马扎上,用脚在地上胡乱地画着。说道,李大站长,我从出生就泡在这高粱坛子里,从小喝这高粱酒就和喝水一样,这高粱酒厂从我小时候到现在三十多年了吧,就是这个模样,你说把它搞成酒厂,咋搞?咱现在的产量就这么大,一年也就是卖这么多酒,咱该交给乡上的一分不少,咱该发的工资一分不欠,咱这样多好呀,搞大酒厂,我可不会。 听着向东说到规矩这个词,我就知道这孙向东不会轻易地点这个头,换位思考,我如果是孙向东,也不会答应,现在确实挺好,守着这个小作坊,当着这个小厂长,自己的媳妇还管着厂里的账,在这十里八乡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谁家有个婚丧嫁娶,都离不了这高粱酒。这酒厂确实也很特殊,离了人家孙家的人,确实就搞不出来酒。别说我这个小小的企管站站长,除了这分管的副乡长和张叔,这孙向东完全可以不顾及我们这些人的情面。 我说,向东,没事,不懂咱们可以学习,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学。 孙向东说道:李大主任,我一个初中毕业,认识的字还没有认识的高粱多,你这喊我学什么,难道我不学习就造不出高粱酒,我劝你也别瞎折腾,几代人都这个样子,咱们踏踏实实,安安稳稳的多好,你要是想要酒,我送你个几百斤都不是问题,你喊我看书学习。说着孙向东从马扎上站了起来,摆了摆手说道,李大主任,干脆你来当这个厂长。 高春梅就在旁边,忙上去拍了一下孙向东,说道:“你个老孙,咋和领导说话那,你不知道,我和晓阳情同姐妹?” 也许是高春梅的这句晓阳,提醒了孙向东,我这个小小的企管站站长还是县长的女婿。又挤出了一张笑脸说道,李大站长,不是我不配合,是咱要钱没钱,要地没地,咋就能把这小酒厂变成大酒厂,要不,你找张书记,把隔壁的地也划给咱,再给咱个几十万盖车间,这小酒厂不就变成大酒厂了。 我说那这样,咱们都再考虑考虑,我回去也和张书记汇报汇报。 碰了一鼻子灰,晚上到了家自然给晓阳说起了今天去酒厂的事,晓阳端了一盆热水,帮我脱了鞋,脱了袜子,说道:“跑了一天,快坐下洗一洗”。(算了,实事求是地写)事实上,我端了一盆热水,给晓阳脱了鞋和袜子,晓阳一脸满足地泡着脚,我坐在马扎上,给晓阳洗着脚。晓阳说道:“朝阳,这事你有两点办错了,要不要媳妇给你讲一讲”。 我说:“这脚都给你洗上了,态度还不够诚恳吗?” 晓阳说:朝阳你去酒厂这事,值得鼓励,说明你有干事业的心思,这酒厂的事孙向东说得没错,要扩建酒厂,需要资金和土地,这两样是前提。但是我觉得你也要认识到,大酒厂不是把酒厂的规模搞大这样简单,而是怎么把一个小小的酒作坊生产出来的酒有个玻璃瓶子,有个商标,有个带盒子的包装。朝阳,你自己思路要清晰,酒厂要怎么建,这点上,你要先下功夫。只有你思路清晰了,你才能说服别人。说到说服别人,就是问题了。第一,你现在分量不够,企管站的站长既管不了人,也管不了钱,人家喊你一声站长是给你面子了。第二,这酒厂的领导你都没找对,孙向东脑子里只有酒,这酒厂的管理全部在他媳妇春梅,就像李叔说要不要把你要到工业园区,人家李叔就知道找我,人家李叔就知道,在家里我是你领导,这办事要找领导。 我说,咋,我找他媳妇,晓阳,你乐意呀。 晓阳抬起一脚,就把我掀翻在地。笑着说道,笨蛋,让你没正行。 我起了身,又去给晓阳按起了脚,我问晓阳,我现在分量不够,先放一放? 晓阳说,也不用吧,这下周分量就应该够了。 第三天,刚到安平,张书记就把我喊到了办公室,同时被喊过去的还有文静。 我看张叔早上烧的热水已经沸腾,就拿了起来,给张叔把水倒进了暖水壶里。张叔看我把水倒完,给我摆了摆手,说道,朝阳,坐下坐下,吹吹牛,然后郑重地看着我俩,说道,文静、朝阳,你说我现在是不是不行了,这脑子已经跟浆糊一样不好使了,这大早上的组织部的姜艳红副部长就打来电话说给乡里通气征集意见。说了两个事,第一个事是通知乡里,说你赵文静马上要调进县城工业园区管委会任职。第二个事是关于朝阳的。组织打算破格提拔你担任副乡长,这两件事征集我和吴乡长意见,下午找我和吴乡长谈话,如果我们没意见,明天县里就要上会研究。吴乡长今天上午在县城开会,中午我还要去找她。你们也知道,现在的规矩,人员的提拔和调动,县里必须征集所在单位一把手的意见,这我们不同意,你们按程序还走不了,当然这是好事,我和吴乡长都支持。 张叔喝了一口热水,说道:“文静,你给咱老张说说,你到我们安平唱的是哪出,我从78年到现在,在乡镇干了十年,我还没有见到过一个干部待了不到三个月就要回去的事,上次见了你爸,你爸还说你要在安平踏踏实实地干”。然后指了指我说道:“这里没外人,难道就是为了给朝阳腾位置,那按说你不下来就对了,这出口转内销,你也应该去教育局,你咋就会去了工业园区管委会那?” 文静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说道,张书记,这个是不是还得感激你,应该是我去上海剪头发的事,是不是县里领导觉得我适合在工业园区,就计划把我调过去,给李书记打下手? 张书记从手里拿下了眼镜,放在手里搓了搓,这是张书记的标志性动作,只要一搓他那玻璃瓶底子一般厚的眼镜片子,就是开始了思考。张叔边搓边说道,文静,你说得对,绝对是老李那家伙干的。这老李不地道啊,他一个人走,咱安平搭出去两个干部,这计生办的工作到现在都快倒数了,这孙友福,多好的苗子,也被他挖走了,这还不够,我这刚来三月的副乡长,我这还没捂热,他又给我挖走了。 说着,张叔戴上了眼镜,拍了一下桌子,说道,这断子绝孙的老李,忒不地道,人家是打土豪分田地,他是老挖娘家的墙根,下次见面,朝阳,他不请咱乡大院里的人都吃上一顿,咱俩都别搭理他。 张叔又喝了几口水,想着通过喝水来发泄对李叔的不满。文静站了起来,拿起了暖水壶,慢条斯理地说,张书记,这都是我的猜测,算不得数。 张书记说道:“文静,你去吧,咱老张开玩笑那,这工业园区是好地方,能去那边,抛头露面的机会多,老李那边,确实缺少一个女同志。这老肖成天跟个土匪一样,工业园区是咱们县的门面,你过去有好处。到了好好干,帮老李多分担一些。如果可以,你们那边看不上的企业,你就送给咱安平,记住,你在安平,还有我们这帮子穷亲戚。今天,你就别工作了,女同志东西多,收拾收拾,明天,朝阳你安排一下,给文静践行。文静,你就是在安平待一天,你也算是安平的闺女”。 听到张书记这样说,文静倒有了些伤感,说道,一定不会忘记,是张书记给的平台和机会,一定不会忘了,这平安的父老乡亲。 我又给张书记汇报了乡镇企业改革的思路,张书记一直在用手搓他那厚厚的玻璃片子,我都在想,这眼镜的度数到底还准不准,整天这样错下去,早晚把眼镜片子搓成平面镜。 张书记听完我的思路汇报,说道:“朝阳,思路很好,问题很多,但咱不怕,你张叔我干过三年的铁道兵,虽然不像你一样上过战场,但我们铁道兵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这个事算个啥事,你放心地干,孙向东这个同志,酿酒行,搞企业管理不行,他如果想不通,咱就把他换了,离了他孙屠夫,咱还吃带毛的猪啊,不换思想就换人”。 我说,张书记,恐怕不行,这酒厂实属特殊,咱换了他,咱这酒厂更开不起来。 张叔慢慢地戴上眼镜,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小子,你喊他媳妇当厂长,不还是一样。说罢就让我安排明晚聚餐的事。 聚餐自然又是羊肉汤馆子,吴姐具体负责后勤,我只有喊着吴姐一起去安排订餐。吴姐说李大主任,这赵文静才来了几天就又被抽走了,咱这安平现在不仅出男干部,这还出了女干部,你说这漂亮的年轻的是不是领导都喜欢?说着吴姐摸了摸自己的脸。接着说,你吴姐我这个人就喜欢自己的长头发,上次县里喊剪头发,我说啥也不剪,这老张还专门把我叫过去,说我剪短头发好看,我这才把留了几年的辫子剪了,朝阳,不瞒你说,吴姐自己觉得长得还行,就是年龄大了些…… 下午快下班,晓阳打来电话,我对这个点的晓阳电话,已经有了阴影。电话接通,晓阳问我,身边有没有人? 我说,没有,不会又是坏消息吧。晓阳说道:朝阳,我说,你听,别问,今天下午艳红副部长找安平和柳集谈话,老杜和老周同意让剑锋外经委。你们安平的吴乡长,坚决反对文静去工业园,把你提拔副乡长,满江部长和她沟通都没有沟通下来,刚刚老杜给剑锋打了电话,说这事情又复杂了,我刚给我爸打了电话,他说,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不好出面,只有一个人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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