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总兵所说的这些的确是麻烦。</p>
不过说起天妖宗，姜守中忽然想到那位天妖宗的四大护法之一金鳌。</p>
当初两人在前往凤城的路上结识，印象还算不错，勉强算是朋友了。</p>
也许，可以靠着这层人情让天妖宗帮忙让路？</p>
“要不……我护送一下？”</p>
姜守中暗暗道。</p>
只是姜守中有点担心。</p>
当初金鳌嚷嚷着要把他打晕送给曲红灵，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在开玩笑。</p>
如果自己跑去天妖宗被抓了，成为那位宗主的圈养男宠，那就完犊子了。</p>
姜守中略作考虑后说道：</p>
“赵总兵，眼下也考虑不了太多了，你先带人去天妖宗。如果被拦下，就找一个叫金鳌的人，他是我的朋友。”</p>
姜守中打算在后面偷偷跟着。</p>
假如赵总兵他们能顺利通过，自己便无需出面。</p>
假如不顺利，他也只能出面周旋了。</p>
赵总兵眉头微微舒展，点了点头说道：</p>
“如果天妖宗有人，事情就好办多了。不过眼下最麻烦的，还是这些被救的人。</p>
这些当兵的好办，里面有不少旧识，基本都会相信我的话。但那些百姓难说，他们是大洲的子民，目前很难去相信朝廷会害他们。”</p>
姜守中理解对方的担忧，淡淡道：</p>
“人各有命，我们已经尽力了。愿意留下来的让他留，是生是死看他自己造化。”</p>
姜守中不是活菩萨，也不是救世主。</p>
目前为止他真的尽力了，让他一个一个的把打算送死的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他做不到。</p>
人终归还是需要对自己负责。</p>
赵总兵欲言又止，最终无奈点头：“我只能尽量去劝了。”</p>
赵总兵离去后，姜守中对厉南霜问道：“头儿，轻尘在另一处安全之地吗？”</p>
厉南霜一愣，眨眨眼道：“她不是去城外接应你了吗？”</p>
“接应我？”</p>
姜守中诧异道，“我没看到她啊。”</p>
厉南霜说道：“前不久老甲他带着一些幸存的女人来到了这里，说是轻尘救的他们。染轻尘告诉他，要去城外接应你，我以为你……”</p>
没等厉南霜说完，姜守中暗骂一声，翻身骑到牛妖背上，抓住牛角直冲城门方向。</p>
……</p>
此时，染轻尘并没有出城，而是躲在古梵寺旁边的一面土墙后，紧张的望着远处一支到处搜索幸存者的骑兵小队。</p>
染轻尘俏脸发白，脸上还残留着错愕与不可思议的神色。</p>
因为就在刚才，她亲眼看到这支大洲骑兵将幸存的一家三口给杀了。</p>
姜守中没来及告诉她内情，所以当时她看到进城的大洲骑兵后，以为是救援的队伍，没想到却看到了那一幕。</p>
染轻尘不是蠢人，结合之前丈夫的举动，以及那些油桶箭矢，推测出了一些真相。</p>
这让她不能接受。</p>
实在想不明白，大洲朝廷为什么要残杀自己的百姓？</p>
但眼下不是寻求真相的时候，因为身后的古梵寺内有不少幸存百姓，多是妇人孩童。</p>
原来皇后洛婉卿离开时，让古梵寺的僧人打开禁地，若有避难的百姓就收留，至于能不能活下去，看他们命。</p>
就如姜守中之前所言，对于洛婉卿、李观世这类的高手，指望他们化身菩萨显然不可能。</p>
修道至顶点，对人命看的很薄。</p>
即便是普通江湖人士，于混乱中早就逃离了，哪儿还顾得上其他人。</p>
不过洛婉卿走之前，最终还是稍稍做了一些善举。</p>
在大量的油桶箭矢攻击之下，保住了寺庙内的僧人和避难的四百多名百姓。</p>
只是这份担子，此刻却落在了染轻尘身上。</p>
望着不断逼近的骑兵，女人缓缓握紧手中的长剑。她有把握杀了这一小队骑兵，但就怕惊动周围的军队。</p>
不过好在那些骑兵并没有靠近，从一条小巷穿了过去。</p>
染轻尘松了口气，回到寺内。</p>
寺院内，古梵寺主持正在安顿避难的人。</p>
“染大人，外面怎么样了？”</p>
老主持面带忧色。</p>
染轻尘看了眼那些神情恐惧或麻木的人们，开口说道：</p>
“主持，劳烦你派修为好点的僧人将他们带出寺院，朝着明阳湖去。这里不安全，很快官兵会找上这里，我会在前面帮你们开路。”</p>
老住持轻轻点头：“好，贫僧一定保护好他们。”</p>
“染大人，既然大洲派了官兵来，说明是来保护我们的，为什么要躲着他们？”</p>
人群中，一位妇人忽然询问道。</p>
染轻尘不知怎么解释，索性实话实说：</p>
“我看到那些士兵杀了幸存的一家三口，我怀疑他们不想让青州留活口。”</p>
什么！？</p>
听到染轻尘的话，人群骚乱起来。</p>
“这怎么可能？你是不是看错了染大人，外面的是叛军吧。”</p>
有人不愿相信。</p>
染轻尘说道：“叛军基本已经没了，剩下的被赵总兵掌控，外面的确是朝廷派来的军队，我会尽量保护你们安全到达明阳湖。”</p>
众人面面相觑。</p>
可即使如此，众人还是不愿接受这个现实。</p>
恐惧与绝望已经让不少人为之心灵崩溃，好不容易盼来了救援，却是刽子手。</p>
这谁能受得了？</p>
之前质问的妇人满脸狐疑的瞪着染轻尘：</p>
“我一個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但我也能分辨出个真假，我决不相信外面的援兵是来杀我们的！</p>
我不管伱是什么染大人染侠女，我怀疑你才是叛军，你就是故意骗我们躲开救援的官兵，然后对我们下手……”</p>
妇人的话引起了一些人的怀疑。</p>
于是有不少人开始附和。</p>
没有人觉得朝廷会抛弃他们，自古以来哪有朝廷残杀自己子民的。</p>
他们已经怀疑起了染轻尘的动机。</p>
面对质疑，性情淡然的染轻尘不屑解释，然而这样的沉默却也让一些人误以为对方无言以对，质疑声越来愈多。</p>
主持连忙安抚，但已经压不住越来越多人的质问，人群开始嘈动起来。</p>
“我们好端端的躲在这里，你这女人却要带我们去别的地方，你就是害我们！”</p>
“大家伙儿别听她胡说，这女人绝对是叛军！”</p>
“我们把她抓了交给官兵！”</p>
“……”</p>
随着不断地煽动，一些头脑发热地朝着门口冲去。</p>
有一些人冲向染轻尘。</p>
其中还有几个地痞无非是看染轻尘长得漂亮，想要趁乱占便宜。</p>
人就是这样，在认知浅薄之下总是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选择一条错误的道路。</p>
愚昧也罢，愚蠢也罢，总归是有的。</p>
染轻尘欲要阻拦，可面对这些普通人又不能下手太重，甚至一些武僧也闹腾起来，哪怕主持大声呵斥也不管用。</p>
“让我出去！”</p>
“让开！”</p>
“……”</p>
人们推推搡搡，场面愈发混乱，压抑着的情绪愈发狂躁。</p>
甚至还有人，将寺院发放的馒头等一些食物朝着染轻尘和阻拦的僧人们扔去，宣泄着愤怒。</p>
也有一些理智的人进行劝阻，但效果甚微。</p>
望着一个个仇视她的人们，染轻尘莫名有些恍惚，呆愣在了原地。</p>
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意义何在。</p>
啪！</p>
一片菜叶落在了她的脸上。</p>
是一个抱着孩子的男人见自己被阻拦冲不出去，发了疯了的扔东西。</p>
他好不容易带着孩子死里逃生，不想再逃命。</p>
染轻尘低头看着坠在地上的菜叶，听着人们的辱骂，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委屈，愤慨，自嘲，以及不断涌现的戾气。</p>
心中似乎有一道声音在冷嘲热讽：</p>
“看吧，这就是人性，你的情郎为了救这些人，还在外面不知生死，他们却不懂得感恩。”</p>
“染轻尘，你当了这个好人又能得到什么呢？”</p>
“人永远不会懂得感恩。”</p>
“杀了这些白眼狼，你不欠他们什么。”</p>
“……”</p>
染轻尘的眼睛泛起黑雾，瞳孔焕发出杀意。</p>
“染大人！”</p>
旁边传来主持急切的喊叫声。</p>
染轻尘猛地回过神来，眼眸中的戾气褪去。</p>
主持焦急道：</p>
“怎么办？我们拦不住他们！”</p>
染轻尘望着已经挤出大门的人们，下意识想要去追赶。</p>
但犹豫了一下，女人最终还是停下脚步，淡淡道：“生死有命，他们想走就由着他们吧，我们把剩下的人安全送到明阳湖。”</p>
“可是……”</p>
“走吧。”</p>
染轻尘不再理会。</p>
望着突然变冷漠的女人，主持叹了口气，只好组织着一些僧人将剩下的人朝着后门带去。</p>
一行人离开寺院，从竹林后山翻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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