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天上人间

“托林，我可特意帮你干了件公器私用的事。” 他在布哈拉“阿迦腻吒”生活期间认识的朋友叙尔特如今已经在内务部就职，内务部的规模原本非常小，因为柏拉图星上似乎充满田园牧歌般的和谐，内务部主要任务是监控在“门槛”区域生活的盖亚战俘的，谨防他们里有别有用心的渗透分子。 而如今的内务部突然扩张，甚至在“普陀洛迦”占了一片区域，建筑了巍峨高耸的宫殿式的大楼，大量从舰队和骑士团退下来的军官都进入其中工作，理由是柏拉图也要应对盖亚人的恐怖活动，听起来颇危言耸听。 大量不再年轻，以及曾经受过伤，不适宜于高体能消耗的太空战争的白虎骑士们都进入了内务部部队工作，叙尔特就在其中。 现在他跟托林正站在高高的山崖之上，面对一片无边无际的枞树林说着话。两个高大英俊的男人都穿着舒适保暖的户外运动服，毕竟户外活动是柏拉图官方推荐的锻炼活动，几乎每个柏拉图人都在儿童时期就养成了远足的生活习惯，就更别谈这些武校出身的骑士了。 “雅尔塔环远离近畿令人放松。”托林吸了充满一口清新针叶林香味的空气感叹道，“这件事就我们两个知道，不是吗？” “我现在在内务部上班，自然没有你那么乐观。事实上，内务部可以知道任何想知道的事，不过呢，他们不会干涉普通柏拉图人，倒不是因为柏拉图法律要求，而是根本就不值得去知道。”叙尔特冷静地回答道，“言归正传……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她是在做那种事吗？”托林低下头，雅尔塔环作为第三环，初秋的阵阵山风就有些凉意了。 “不是在前线服务，而是在芒星城的高级妓院里。” 叙尔特看朋友不言语，继续说了下去，“可能盖亚人觉得她年轻漂亮，这样能赚更多的钱，因为给高级将领服务是免费的……” “够了！”托林厉声地吼了一声，脸色异常凝重地看着远方的山林，他突然觉得一切都阴森森的。 叙尔特体谅到他的情绪，就沉默了很久才继续说道： “你未来妻子的情况我也查了，她长得非常漂亮，蓝眼睛，棕金色的头发，宫廷里长大的一流的美女，性格很温柔，属于被子还没捂热就丧偶，跟前夫的感情应该不深，他们给你了执事级的婚礼，地点随你挑，还会分给你一栋位于最好社区的新房子……托林，我觉得你不要再执着于过去的感情了，这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你还在一个男人最好的时间里，你会有新的未来……我看到了你未来调离骑士团的任命，是去舰队当高级指挥官，有权指挥特遣舰队。忘了她吧，系统对你算是优待有加了，系统的意思就是你要重新开始生活……” “系统！系统！你不知道，我最害怕的就是这个表面上完美无缺的系统！”托林叫了起来，“每一个人都可以被另一个人取代和代替，这是人吗？这是工具！” “但人只能接受现实，不是吗？”叙尔特冷静地说道。 “我不想这样！我不想接受这样残酷的世界，阿施拉大团长不明不白地死了，深爱他的女人改嫁了，赛德娜成为妓女……为什么好人都会这样悲惨？为什么这个世界的美好如此短暂？比一朵花开放的时间还短……为什么？”托林的声音颤抖，几乎情绪失控了。 在他一片混乱脑海中，无数的记忆片段涌了进来，那场极端奢华美丽的婚礼，骑士们和美人们交相辉映；阿施拉大团长在花朵满枝的树下紧紧拥抱新娘；想到那个令人着迷的圆脸小新娘，赛德娜在第一次同他四目相对时，羞涩地笑了；他和久别的爱妻在机械连接桥上拥抱，好多有趣的同事们走过，一切的美好竟然如此脆弱，不可追回。 “我也不知道，托林，人生无常……我能帮你的就那么多，剩下需要你自己打开心结。” 叙尔特拍了拍朋友的肩膀，示意他赶紧走下去，否则错过了预定的远程“厢车”，就会很麻烦。 一架白虎战机如光一般飞速划过幽深的太空，飞向一座盖亚已经完成行星化的大型太空基地。 在靠近后，3艘护卫舰、8艘鹰式太空战机和数不胜数的无人机群组成的盖亚战斗群就合围上前去，朝这架变形战机发射超能激光束，形成了几道攻击网络线，由于白虎战机无比坚固，对普通的激光炮束基本不为所动。 “真的卸除了所有攻击弹束？” 基地指挥部里所有盖亚人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30分钟前，他们收到一个神秘的讯息，是一位柏拉图骑士发来的加密太空信件。 基地司令下令停止攻击，盖亚小舰队群就围在白虎战机周围，一同飞回了基地。 这架飞机按照盖亚地面空管的指挥停在了指定位置，穿着战斗铠甲的几百名士兵都严阵以待地举枪瞄准着，一派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战机掀开了座舱的顶盖，一位穿着紧身战斗服的太空骑士从悬浮圆盘上悠然地降落，他低着头，宛如一位沉思的天使，就在几百把枪的瞄准下，轻轻地用穿着太空飞行靴的脚踏上了大地。 一个身型高大挺拔的男人孤独地向前走着，但保持着一种柏拉图骑士特有的骄傲，他的头发竟已剪掉，可能是自己用小刀割去的发髻，不整齐的乱发纷飞反而平添了几分特殊的魅力。 托林抬着头，用照明灯下蓝得透明的眼睛直视前方，严肃得仿佛冰冻般的英俊面容上透着孤傲之色。 他就这样进入了盖亚，被一个基地的守军“俘获”了。事实上，是他经过周密的策划，叛变了骑士团，叛变了柏拉图。 我要去芒星城，他在心中对自己说，赛德娜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 一阵悠扬优雅的现场弦乐，数千平方米的天花板悬挂着现代风格的水晶挂灯，如错落有致的星辰在暗光环境下闪烁迷离之光，桌花别致高雅，客人都穿着极为高档华丽的服装，在轻声细语中谈笑和用餐，纯银的餐刀和餐茬在各种形制别致高雅的瓷盘上优雅地滑动，这些被精心烹饪过的食物，都显得色泽如此鲜艳亮泽，以精致的形态摆盘，还点缀着各色花叶。 这是芒星城最高档的餐厅之一，一切都美不胜收。 “啊！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 一位长相甜美，穿着粉红色礼服的金发女孩突然在转身时，不小心把手里的香槟酒扑洒在身后一位男士的身上。 她赶紧拿出喷着香水的丝绸手绢轻轻地擦拭起来他的高档白衬衫，然后轻轻地抬头。 她知道在音乐、花朵和特别的灯光的优美氛围下，她那双又大又圆的蓝眼睛和一个男人四目相触时会有的天崩地裂的效果。 这个男人有一张棱角分明的严肃面孔，但五官算得上顶级的标致和英俊，深色的，接近铁黑色的头发梳理得异常整齐，在宽阔的额角边有意无意地垂下几缕发丝，眼睛深邃，细长却带着杏圆型，眸色是冰蓝色，跟他身上冰山般的冷气相得益彰。 他大约三十多岁，正是最富魅力的年纪，而且没有任何女伴和朋友，一个人独自来餐厅用餐。 女孩以为自己双目娇媚地放光，可以钓到一位恩客，没想到这次被自己的猎物给电到了，她的俏脸涨红，心扑扑地乱跳。 “对不起！我可以帮你送到干洗店去，我们可以互相加个好友，我叫爱美丽。” “我叫托……托马斯·鲍尔。”他依旧显得很冷静，说话带一种奇怪的口音，“不必了，我的衬衫只穿一次。” “啊？！”如丝绸般的金发垂落脸庞的美女没想到遭到了如此果断的拒绝，一下花容失色。 “因为每次来餐厅吃饭，你们盖亚女人都会用手里的酒泼我一身。”他非常直接了当地说道。 美女咬起涂着唇釉的红唇，脸一阵红一阵白，由于被拆穿了套路，自觉无趣的她赶紧走了。 托马斯·鲍尔在轻柔的音乐声中回到自己的餐桌，拿起圆胖的红酒杯，抬起脖子，优雅地品缀了一口，他抬起手时，袖口上镶嵌蓝宝石的袖钉在烛光下闪着迷人的幽光。 现在，他是托马斯·鲍尔，盖亚最精锐的第一舰队的上校，芒星城中的一位钻石王老五。 “这家餐厅的血鸭不错。”他用微熏的眼神看着餐桌上的残羹冷炙。 他开始喝酒吃肉，不想再信要为人的思想划出界限的元教了。 作为盖亚高级军官中的一员，他享受着优厚福利和军饷，作为一个无牵无挂的单身汉，在芒星城修整期间，他时常会出入各类高级餐厅，把盖亚的顶级美食尝了一个遍。 从老地球运来百年佳酿波尔多红酒配最高级的夏多布里昂牛排、香煎羊排；像两个成年男人的手掌那么大的来自塔ls洋的巨大牡蛎配黑鱼子酱；安菲特里忒洋里一种名叫萨斯特龙鱼的鱼类珍稀肥美的肝脏；多丽斯洋中皇后膏蟹雪白鲜美的蟹腿的口感软嫩冰甜；还有盖亚淡水水域中一种鲜美多汁的鲵类；新培育出来五彩斑斓的锦鸡鸡胸肉制作的水晶肴肉……这是一个与他早年简朴生活完全天壤之别的富贵荣华的生活。 “鲍尔先生，今晚你想去哪里呢？”帮他体贴地叫了自动驾驶的豪华悬浮车的侍者恭敬地问他。 晚风吹过，胸口沾湿酒精的那块带着透心的凉意。 “芒星城最高级的妓院。”他笑了起来，“你随意帮我选一家。” 这个回答让侍者也不禁微笑起来。 事实上，这不是鲍尔上校第一次去妓院。他刚来芒星城，通过所有的审查可以自由行动的第一天，他就去高级妓院去找人了，如果不是他外表过于英俊，对于一个对芒星城一无所知的人而言，这段经历恐怕不堪回首。 后来，他才慢慢学会跟这个世界相处。但那么多次去高级妓院，他真的只是去找赛德娜，看完女孩们各类惊人娇媚的3d动画演示后，就赶紧走了。他是一个在修道院式的环境下成长的男人，内心深处对皮肉生意充满羞耻。 今天他却舒适地躺在沙发上，异常安静地看着。 他看到一位独特女孩的影像，穿着豹纹衣服，身材苗条高挑，修长白皙的大腿来回走动，带着一股爽利劲。她拥有小巧可爱的圆脸，大大的绿眼睛，小巧润泽的樱桃小口，她左右摇晃身体，仿佛在跳舞，透露出一股活泼气息，棕红色的秀发在双肩飘荡。 “就是她了。”他利索地站了起来，用指挥官的口气下着命令。 他知道她不是赛德娜，只是另一个长得很像的人。他也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了她了。 第二天早晨，他一个人穿着睡衣，孤独地望着巨大透明落地窗外芒星城的日出。 宛如迷雾森林一样的都市幻境，浓重的晨雾弥散在一望无际的千米大楼的高楼森林中，让人不知身处梦境还是现实。 房间里光线很幽暗，可以依稀地看到一个棕红色头发的女孩赤裸地躺在大床上，放松地摊开美丽的身体，在精疲力尽后满足地沉睡着，四周的枕头和被褥显得凌乱无比。 盖亚星上明亮的恒星越升越高，芒星城中迷幻的浓雾越来越轻薄如烟，他心中曾经执念的迷爱也随晨风而散。 那些跟赛德娜在一起曾经发生过的快乐单纯的恋爱，反而不真实，就像一个人醒过来之后，回忆自己梦中的恋爱一般。 “她只是我的一个梦，一个少年的梦。”托林喃喃自语，“封闭无知的世界中的爱情不是真实的，只是一个梦，现在醒过来了……” 柏拉图只是一个梦境，盖亚才是真实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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