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初，穆景衡果真带了同窗回来。 “娘子，这位是宁连城，子恒兄；这位是曹遇，卓启兄；这位是叶憬怀，望之兄；这位是黎华，仲夏兄。” 转身又和同窗介绍妻子，“这是内子，穆秦氏云曦。” 宁连城便是李嬷嬷的小少爷，李嬷嬷是宁家当家夫人宁李氏的陪嫁丫鬟，后又成了宁连城的奶嬷嬷和管事嬷嬷。 他熟知自己这奶嬷嬷的性子，这次来是打算把她教养嬷嬷的身份给锤定下来。 但也知道穆景衡住的是一进的小院，他一个外男贸贸然跑人家家里自然是不妥的，所以就拉了几位同窗一起来了。 叶憬怀是漠南城同知大人家的嫡次子，他家和宁家有千丝万缕的姻亲关系，加上志趣相投，两人关系不错。 起于对宁连城为何推举穆景衡这乡野小子的好奇，他便跟着一起来了。 至于曹遇和黎华，两人纯属是作陪的。 曹遇是穆景衡在书院的同寝室友，而黎华才学不差又曾帮助过穆景衡 选这两人作陪，穆景衡也是用了心思的。 两人品性不差，宁连城也愿意抬举他们，便应了。 四人中，占主导的是宁连城，身份最高的也是他，家世最差的怕就是黎华了。 早前穆景衡也和秦云曦谈过这人，此时见人脸色蜡黄，学子服也洗的发白 但秦云曦也没有因此看不起人，想当时她刚来这世界的时候，那会她可是靠着陈米粥吊命呢。 而且这黎华穷也并不是因为他家世不好又不努力，相反这人相当努力又富有责任心。 他的妻子诞下女儿之后身体便毁了，家中便要求他休妻再娶，他和妻子是青梅竹马情谊深厚，自是不肯。 后发现家中虐待他的妻儿，企图逼迫妻子自请下堂，他便不顾家中反对把妻儿接到了漠南城。 家中一气之下便断了他的供给。 说来也是可惜，上次府试黎华本是很有把握中举的，偏因为省钱养家弄的身体羸弱不少，偏巧那次府试下了一场秋雨，气温骤降 后半场黎华因为风寒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最后只差了一分与举人失之交臂。 双方互相见礼，寒暄了几句，奉上热茶，秦云曦又带着银宝去了厨房。 下响先生有事提早下学了，穆景衡回来的时间便比往常要早些，这菜肴还没准备好呢。 再说晚上的菜式是秦云曦定下来的，有些菜邹婆子和银宝都没有做过，她还是盯着点比较好。 做饭这事吧，她虽然动手能力自认为还不错，但做出来的却是一般。 但她长了嘴啊，银宝在厨艺上有天赋，邹婆子也钻研了几十年了，随便哪一个听她的指挥动手做出来都不会差的。 一顿晚饭下来也算是宾客皆欢，对于宁连城和叶憬怀来说，菜肴从品相到口感也没什么出彩，但胜在菜式新鲜。 饭后穆景衡把几位同窗带到书房小坐了一会儿便把人送了出去。 宁连城临走之前直接当着秦云曦和李嬷嬷的面，点明李嬷嬷暂代教母的身份，还言明若是李嬷嬷不尽人意，穆家随时可以把人退回去。 李嬷嬷一脸灰败，她这把年纪了，给一个乡下妇人做教母就算了，要是还让人给退回去了，她往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想着李嬷嬷也歇了那些小心思，随后的那些日子，对着秦云曦也算是上心进心。 之后了解到穆家的进项主要靠秦云曦刺绣换钱，偶尔穆景衡也会陪同一起画首饰样式图纸，倒也是高看了夫妻俩一眼。 在她眼里，穆家夫妻出身是差了些，又没有长辈帮衬，但好在夫妻同心互相扶持，没有走那些歪门邪道的。 这穆夫人也是，人虽然懒了些，但拥有一手好绣艺，为人也算的上大气，能撑的起家也算弥补了些不足。 了解到穆家的经济状况之后，李嬷嬷颇为不赞同的说：“穆夫人，世人多苛刻，女人活在这世上不易，哪里能什么都依着性子胡来！既然已经脱离了农门，也不缺那几个子儿，不为自己也该为穆秀才考虑考虑，这该讲究的派头也该拿起来才是！” 李嬷嬷的意思是，她也不知道会在这漠南城逗留多久，她虽然放下不下她家小少爷这人，但也放心不下小少爷在京市的私产，这些一向都是她帮忙打理的。 离开京市太久，也怕下面的人不尽心，更怕被蚕食了。 宁小少爷不止有自己的同母亲兄弟，还有庶兄弟，更有一堆堂兄弟。 若有人动了歪心思，十指有长短，保不齐上面的主子会和稀泥。 想了想，李嬷嬷还是觉得自己跟来漠南城是冲动了，不说小少爷不耐烦她的管教，就丢下京市那摊子事儿就不是明智之举。 她留在京市，除了能帮小少爷打理私产，还能再夫人面前露露脸，多给小少爷说说好话，夫人也总会多惦记几分小少爷。 唉，失策啊！ 秦云曦也知道李嬷嬷是为她好，这段时间她们也算是真心换真心的相处下来的。 不说银宝那卤味铺子李嬷嬷帮他们出了不少主意，让他们少走了不少弯路，就秦云曦接的那寿礼绣活儿，李嬷嬷也指点了不少。 夜里，秦云曦就和穆景衡商量了一番，穆景衡还是觉得自己目前用不到书童，但是妻子身边确实应该配个小丫鬟。 不说李嬷嬷她们什么时候会回京都，就银宝整日忙活他那卤肉铺子，邹婆子又是雇佣的杂役，家中没人守着他的小妻子，心中也总是不安。 年轻貌美的妻子独自在家中，就算住所那片治安向来不错，也难免担心那些歹人以身试险。 夫妻两人达成一致之后，第二天秦云曦就带着李嬷嬷出去找中人买下丫鬟去了。 既然李嬷嬷愿意帮她培养小丫鬟，那自然是早些把人买回来更好。 中人把她们带到牙行，李嬷嬷又开始授课教秦云曦怎么选人。 见李嬷嬷是个内行，中人默默退到一边，便没了上前献丑的想法。 最后秦云曦她们选了一个十一岁叫春杏的小丫鬟。 春杏是漠南城一家富商家里给嫡女当大丫鬟培养的，八岁入府，培养了三年正准备送小姐身边，富商家里犯了事，散了大半家财发卖了大半奴仆，匆匆迁居外地去了。 这样的人有好也有不好，但李嬷嬷觉得秦云曦能拿捏住，秦云曦看着春杏也没觉得有不舒服的地方，便就定了她。 一般人家都只会把丫鬟留到十八岁，至多留到二十，得主家看中的会把他们配给家里的管事，然后升为管事嬷嬷。 其他的一般都是发嫁出去，这也相当于另一种发卖了。 厚道的人家会定一个极低的价格，让她们自己赎身或者叫他们家中拿银子来接人。 因这些丫鬟一般签的都是死锲，遇上刻薄的人家孑然一身老死在府里，然后被一张草席裹入乱葬岗也不少见。 穆景衡并不打算参加今年秋季府试，府试每三年举行一次，三年后的府试就算穆景衡时运不济落榜了，六年后总也该考上了吧。 到时候他们就会迁居京都。 而春杏今年十一，六年后才十七，到时候看他们穆家发展的如何，要是发展的好，没有意外，春杏会成为内院的管事嬷嬷。 就算平平，到时候也有足够的时间，在春杏放出去之前培养好新买的小丫鬟。 当然，前提是这期间春杏没有背主，品性也没有出现差错。 许是李嬷嬷着急回京都，在这之前又想完美的完成小少爷安排的任务，接下来的日子，她对秦云曦严格了许多，连戒尺都翻了出来，秦云曦也开始了挨揍生涯。 连带银宝都开始了瑟瑟发抖的日子，恨不得把行李打包到铺子那边驻扎在铺子里。 但李嬷嬷又时不时会和他们讲讲生意经，银宝又舍不得错过吸收商业知识的时刻，就痛并快乐着。 要说以前在乡下的时候，银宝只想吃饱饭，到了青藤县的时候想着不要被抛弃，再到漠南初想着能找个活计存点钱娶妻生子。 直到李嬷嬷来了之后，激起了他心底里的野心和欲望。 他想，姐夫以后不止要考上举人还会参加科考当官，他这个小舅子也不能只求个温饱那么没出息！ 一晃眼又过去了两个多月。 李嬷嬷已经回了京都，银宝的卤肉铺也步入了正轨。 而秦云曦的绣活也已经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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