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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归来行(11)

面积巨大的盐碱沼泽地内,黜龙军冒着细雨行动了起来——他们更改了之前的计划,不再立即向北面布置防线,而是大举收缩队伍,同时催促夹在中间的各路流民、俘虏速速往原定路线偏北的方向极速前进。 这个动作有两层含义,首先是以战兵做诱饵兼断后,确保这些流民和俘虏尽量脱离战场西归……一百多里地而已,沿途有黜龙帮建立的简易补给军营,所谓盐碱沼泽地里也不乏淡水溪流、河道,若没有追兵的话,便是有所减员,也绝不会耽误大部折回登州;其次是要集中兵力的同时尝试引诱对方兵马深入,然后相机动作。 实际上,又过了一个时辰而已,北面樊氏兄妹便传来最新的讯息——樊梨花亲自冲阵侦查妥当,通过观察与审问俘虏,得知来敌应该是以东夷人在落龙滩北端设立的北大营为主力,然后都督此军的东夷王族大将王元德又带来了一部分增援兵马。 “按照之前南大营的战力来判断,完全可以打。”军情严肃起来,马围反而振奋。“只要王元德深入,咱们可以直接集中优势战力,一举冲散北面部队,到时候就算没有破局,也足够从容了。” “可以,先按照这个计划来。”张行一如既往的选择推卸责任。 马围振奋而去,一手牵着黄骠马一手牵着白有思步行的张行却开始了夸夸模式……倒不是夸只白有思,而是说,在夸完白有思的大智大勇之后他便与身侧白有思一唱一和,对西归的众人,从唯一的大头领王振开始,到随行的三征俘虏,只要是被点到跟前的,全都开始了不要钱的夸奖。 他说五百骑突袭东夷人南大营的王振:“志气天成,果敢英进。” 夸沿途负责武装保卫的王伏贝:“有勇有略,帮之臂膀。” 夸管理俘虏的程名起:“朴素严密,文武兼通,将来未必不能进南衙。” 就连阎庆都被夸赞:“聪达明锐,临乱持节。” 弄的其实只是跑来一趟别的啥都没干阎小哥都有些不好意思。 倒是马平儿不在,猜也能猜到去见王雄诞了。 而这就显得很不务正业。 人家大宗师与王族大将领着两路大军正在往你这里呈两面包夹之势呢! 然而,不止是张行,包括雄伯南、程知理,连着来接应的许多其他头领,乃至于下面队将甚至什长一类军官,也都在做类似的事情……他们或是嘘寒问暖,或是夸赞称颂,或是单纯说笑话,还有人在夸饰他人与自己的武勇、修为,甚至有夸文学的,反正不一而足。 这与外围大量军队的披甲整备,整队整营的调度,往来不断的哨骑,挤在一起参军们停在泥沼中大声商议的计划,盐碱地里的杂乱水汪,包括天上渐渐加密的小雨,都与这种放松气氛形成了某种怪异的对比。 你别说,效果还是有的,最起码许多原本紧张的人也都渐渐放松了下来。 “经历过年初河北那一场的都挺自在。”同样在步行西进的高金刚四下去看,得出结论。 旁边的白金刚抹了一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甩到脚下,继而微微皱眉:“这是自然,但我还是觉得首席托大了……应该再多带些高手才对。” “不对,你说的不对。”高金刚摇头反驳道。“帮里那么大摊子,不可能倾巢而出,那能出多少呢?再来,不过是多来十来个凝丹-成丹之类……” “既能多来十来个凝丹,来了不好吗?”白金刚脚步不停,却转过身来正色驳斥。 高金刚晓得自家兄弟脾气,也是不急不慌:“这就要扯到另外一个说法了……现在是一个大宗师领着两路几万兵,而咱们只是要走的话,眼下阵容足矣;而若是真龙出来了,多十来个凝丹成丹,说不得反而会增添伤亡,给帮里造成多余损失。” 白金刚一愣,复又摇头:“话是这么说,可指望这些人就能从容压过大宗师,还要看那白三娘到底是不是名副其实才行……” “你连这个都疑?”高金刚看着自家兄弟,微微眯眼。 “以前是不疑的。”白金刚一边走一边低声道。“但从观里出来,见到这么多所谓英雄、豪杰、点选、教主之后,觉得也就那样……未必没有一块好底子却被这世道人心磨烂的。” 高金刚这次倒是附和着点点头:“这话是有道理的,只不过人家白三娘未必是你说的这种……帮里这么多人都服气的,何况人家这次既把整个登州军给全须全尾的带回来,还带回了这么多之前三征的俘虏,还有这么多流民,沿途破关斩将,丝毫不乱,足堪对她身份了。” 白金刚这次也没有继续再犟,反而点点头:“这倒也是。” 话到这里,他复又催促对方:“你自去忙碌,不必围着我说话。” “我若不陪着你,岂不是又要你一个人孤零零赶路?”高金刚依旧从容随行,却又忽然止步。“不对。” “什么不对?”白金刚反而诧异。 “这白三娘自金鳌府一路杀过来,过了几多关,杀了几多将,早已经让东夷人心惊肉跳、咬牙切齿,不然也不会也有今日的事情了,对不对?” “自然。” “那敢问王元德如何会中计,轻易提兵冒进呢?” “这就是高师兄你不懂军事了。”白金刚嗤笑一声,反过来做了解释。“几万人的军事对峙,但凡有一成中计的可能,便该有此准备的……这种力量差距不大的大规模野战,都是这般不断拉扯、试探、对峙,然后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忽然爆发战斗的。” 高金刚恍然,兄弟二人便继续在周遭怪异的夸夸气氛与整肃氛围中赶路。 不过,不得不说,两人的判断还是对的,黜龙军大举收缩,但王元德俨然早有计较,根本不中计,反而在面对黜龙帮假装出来的阻击骚扰下主动放缓了行军速度。 这基本上宣告了黜龙军诱敌深入的战术预想失败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下午时分,更麻烦的事情出现了——东夷人水军在西南侧海岸登陆后,行动迅速,连滩头阵地都不设,就立即往黜龙帮主力西侧最近的一个营地,也就是张行等人昨夜设立的营地而去,而且是登一军发一军,半点迟滞都无。 南北两面,一偏西一偏东,一水一陆,一急一缓,形势立即改变。 这个时候,有人提议反向改变策略,集中兵力,猛扑海滩,却被马围拒绝……马围的理由也很简单,那艘巨型楼船明显是郦子期的塔,有塔的大宗师跟没塔的不是一回事,不然也不会让俘虏和流民远离海岸西归了……所以,与其冒险,不如稳妥起见,待其自行离开海岸,从容在昨夜营寨处作战。 这就是要放弃急袭的计划,转而寻求稳妥对峙路线了。 而大部分人也都迅速同意并通过了这个建议……毕竟,大宗师的威力大家已经见识过一回了,对于来援的黜龙军主力来说,眼下的高端战力配置似乎足以应付一位离开塔的大宗师,却未必一定要尝试应对一位有塔的大宗师。 哪怕说,众人心知肚明,等在距离海岸线几十里的地方,未必就能真的避免面对一个“有塔”的大宗师,但还是愿意为了这点可能性放弃战术选择。 说白了,不能讲是有了心理阴影,但也是见识了大宗师那种碾压式手段后,宁愿真刀真枪去拼命,也不愿被人轻易宰杀……哪怕这种宰杀造成的伤亡未必有军队交战杀伤来的多。 对此,张行也同样是迅速赞同批准,主打一个逃避责任。 计议既定,全军极速收缩进军。 但是,这位大都督麾下兵马果然不同凡响,仓促登陆,临时突袭,却居然在黜龙军主力回归前便有一军扑到了那个临时的、以土垒杂石为基准的营寨之前。 “余将军,黜龙贼主力还没回来!”排头小校大喜过望,立即回身来向自家主将做汇报。“营内空虚!” 东夷名族余氏出身的水师大将余义慈也不搭话,径直打马上前来看,果然看到偌大的营盘只有靠着自己这面挂着一架高字旗,营中士卒也极少,不由振奋。 不过,其人依旧没有急切下令,反而是忽然自马上腾跃起来,卷着一股仿佛什么带着翅膀活物的长生真气来到高空之中,借机四下来看,立即看的清楚——黜龙军主力其实已经快到了,只是阴天小雨再加上隔着营盘,所以寻常士卒没有发觉而已;而与此同时,黜龙贼营内确系只有一个高字旗,而且兵马稀疏;更重要一点是,这盐碱地沼泽区内缺乏木材,黜龙贼的营盘极其简易,根本没有木栅,只有一些石垒壕沟外加一些帐篷罢了,望楼和门也没有,只有几个人工堆砌的高坡和一些稍作平整的道路。 探查清楚,待余义慈在空中一转身,看了眼身后自家军势,便径直落下下令: “黜龙贼主力马上就到,但不要紧,咱们的主力也在后面,此战胜负就在谁更快谁更狠!无须顾虑,速速出击,抢占营盘!” 军令既下,那排头小校即刻兴奋折返。 而余义慈也再度回头吩咐:“飞马去唤大都督来,只要他来,占住营盘,此战便如潮水滔滔,势不可挡了。” 言迄,前方已经交战……或者说,随着余义慈部的陆战排头军杀入前方黜龙帮军营,零散的黜龙军几乎是一触即溃,拖着那面“高”字大旗便往后方营寨中心逃去。 余义慈表情怪异,在马上探着脖子来看,似乎既有些期待,又有些嘲讽,还有些警惕之态……毕竟,那白娘子一路过五关斩了八九将,兵锋之锐着实让人心惊,想来这黜龙贼自有些能耐,如何这般不堪一击? 正想着呢,随着排头军数百人涌入当面的发生了——那股白雾如龙似虎,吞裹军阵,须臾便已经切过外围东胜国军阵,杀到那攻的最狠,陷的最深的王伏贝部跟前,打破了半包围的局面,并反过来切割出了一部东胜国精锐,形成了反包围。 不过此时,最起码王伏贝部上下是没有意识到后一点的,他们只看到大股骑兵轻易便击穿了地震与自家汇合,却是欢呼雷动,宛若得胜。 非只如此,欢呼声顺势从身后营垒处传开,黜龙军全军各部也都渐次随之鼓动起来,仿佛已经全胜。 余义慈口感舌燥,赶紧撤了身上真气,便要继续下令,让部队主动往战场西面挤压过去。 结果,刚一开口,忽然心中莫名一惊,其人转过头来,正见一支被淡金色断江真气包裹,以至于在夕阳下显得刺眼的长槊般巨大箭矢迎面射来……便要躲避。 但几乎是一瞬间,余义慈便也察觉到,这一箭威力异常,却射歪了。 于是乎,其人目送那支箭矢射入旁边数十步外的军阵,当场切掉数明甲士肢体……尚未说什么做什么,复又一惊,再回头看时已经来不及。 原来,那一箭之后,居然还跟着一箭! 前者真气过于充盈,宛若马槊般长短大小,后者也是断江真气包裹,却只如一剑长短,半臂粗细,借着前者掩护,居然正中来不及躲避且刚刚撤去那绿色大公鸡的余义慈大腿。 这位东夷名族当主,哀嚎一声,落下马来,几乎引得东夷军全军震动。 王伏贝军阵处,白色雾气迅速向外围扩展,反倒是内里干净起来,而这个时候,骑在黄骠马上的张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和白有思一起勒马向西南侧看了一眼,然后二人又对视一眼。 晓得是怎么回事的张首席不再犹豫,身上寒冰真气愈发浓烈同时,反而有心情转身指着王伏贝遥遥来笑:“王头领,如何这般不计生死?” “回禀首席。”王伏贝身上的弱水真气仿佛火焰一般跳动不止,闻言放声来答。“王某本是降人,若非首席与白总管收留,早就是跟着滩中枯骨一般了,而首席与总管却视我为臂膀,若要报答,却只有这份勇力了!” 张行一看对方这个样子,就知道是杀的红眼了,所以口不择言……刚要安抚一二,又忽然觉得一股心悸,晓得那人已来,却是闭口发力,将丹田气海中的真气奋力引出,然后手中长佩之弯刀一卷,便将一股寒冰真气朝着空中察觉的方向腾去。 远远望去,仿佛一条灰白色的龙身自下方雾团中凭空而起一般。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天空中数十丈之高,数十丈之远的地方,也忽然凭空钻出一条翠蓝色的水龙,却是自上而下……这还不算,灰龙与蓝龙相向而出,居然空中撞了个正着,然后眼见着那灰龙消失不见,蓝龙则整个被涮的僵硬发白,失去了动力和活性,就在空中变成了一巨型冰块,而且几乎是立即便开始解体炸裂。 下方正是王伏贝部与刘黑榥的骑兵,结果连惊呼都来不及,又一只巨大的威凰腾空而起,只在空中一搅便那冰块搅的稀碎,化作水滴下落……或者说,远处的人根本看不到这个冰化水的过程,只是两龙相交之后,威凰一起,便漫天华彩,夕阳下更是忽的就冒出了一条彩虹出来。 如此天象奇观,竟只是须臾片刻,看的双方军士先是目瞪口呆,继而几乎全都欢呼雀跃起来。 黜龙军是欢呼于自家一方的实力,不倒一年而已,哪怕了雄天王还在营中,居然都可以做出这般宛若神话的操作,而东夷人则是晓得,他们的大都督来了。 而欢呼之后,双方又好像同时振作起来,冲杀也变的更加激烈。 “咱们去会会这位大都督。”张行抬起弯刀指了一个方向。 秦宝会意,雾气再度运动起来,而这一次,当面的东夷人并没有再坚持阵型来做阻挡,而是主动如潮水一般让开道路……不过,即便如此,这支骑兵队伍的头部还是越来越慢。 没办法,越往前去,下面的冰渣就越厚,一开始还是冰渣和冻土,往后就是大面积冰层了。 等越过了对方军阵,骑兵已经是寸步难行了。 于是乎,张行留秦宝在后,自与白有思越阵缓缓打马向前。 而前方百十步处,赫然有一名未及盔甲、只着武士冠的老将骑在一匹几乎算是赤红色战马上,而老将身后,则是一支蓝色披风的黑甲骑兵……骑兵队伍中,还有两个熟人。 夕阳下,双方相对立定,不顾身后刀兵与喊杀声不断与队伍中二人,张行先行开口,却是朝身侧白有思来问:“三娘,前面这位可曾认识,能否做个介绍?” 白有思按了下胯下的寻常战马,不由来笑:“正是当日你排天榜时列的最后一位,东胜国大都督,大宗师郦子期郦公。” 张行点头,回身在黄骠马上朝郦子期拱手:“久仰郦公大名,小子见礼了……时势流转,几位大宗师皆仙去,如今大都督怕是这天下数一数二的了。” 郦子期终于也有了表情,也骑着那匹赤红色战马向前,然后微微一笑:“数一确实做不到,老夫必然不如白娘子的那位恩师……不过,如今在我东胜国地界,便是三一正教的太白峰主亲身过来,老夫也有三分信心的。” 张行点点头:“诚然如此。” 郦子期眯着眼睛,认真打量了一下对方,也点点头:“张三郎也名不虚传……这真气和修为,果然是黑帝爷的点选。” “未曾以此为傲。”张行坦诚相对。“反而有些惶恐。” “这就是了不起的地方了。”郦子期再度颔首,复又看向白有思,眼神复杂。“白娘子也是这般,也了不起……更了不起的是,赤黑二帝的绝代双骄竟能并肩而立。” “确实珍贵。”白有思接口道。“但恕我直言,郦公,天下英雄何其多?便称天骄,若不能聚人心汇集英雄,仅凭刀剑与至尊垂青,又如何能成事?更不要说,天骄也好,英雄也罢,所行所为是为了什么?根底上不还是人心二字吗?难道是为了修成神仙给至尊做侍从吗?” 郦子期沉默片刻,终于缓缓颔首:“说得好,所谓英雄,若不能为人事,又凭什么是英雄?何况天骄?老夫若非是保家卫国,如何能成大宗师?” 张行听着身后刀兵之声,有心要进入正题,却晓得,若是过于操切,反而会有些艰难,便要顺着对方话语再做周旋。 孰料,还是白有思先行接口:“郦公说的也好,当年那巫族的罪龙怕也是这般自我安慰的。” 郦子期一怔,不由来笑:“白娘子区区数月,如何这般伶牙俐齿了?不过,我以为罪龙便是身堕苦海,也是祂心甘情愿的……天下人心如海,我只取这东胜国一瓢来饮。” 张行见到对方气势稍消,便趁势来做质问:“郦公,你既已经许诺放我家三娘西归,如何又要引兵阻拦?还无故伤我兄弟?” 说着,张行指向后方,彼处,有两名黜龙帮的俘虏,一名是苗海浪,另一名是面色惨白,已经明显受伤的贾务根。 “自然是因为白娘子不守信用,沿途打杀我国名将忠军,若不能灭之以示惩戒,国家何以存续?”郦子期当然有理由。“至于这两位,战场之上相见,难道要留手?白娘子也未对高副帅他们留手吧?” “沿途关卡守将自取灭亡,我不信郦公不知。”白有思冷冷相对。 “便是知道又如何?我身为大都督,就不要为他们报仇雪恨了吗?”郦子期依然言之凿凿。 “便是路上有些误会,又何必刀兵相见呢?”张行笑道。“这样好了,郦公放我们回去,包括苗头领与贾头领,也一并让我们带回去,我们愿意将登州往后五年之财帛结余全都送来,以作赔偿……你们可以派员去查账。” 郦子期头也不回,直接笑了出来:“张首席在开玩笑吗?” 张行却忽然敛容:“那就说句不开玩笑的……请郦公退兵,否则咱们也不用挑日子,就指着今日的局面同归于尽便是!” 郦子期陡然色变,但片刻后还是敛容以对:“这一次,老夫绝不可能轻易放过你们。” 张行面色不改:“便是要战,今日局面这般混沌,已经不可能分胜负,只会两败俱伤,何妨今日且退兵,待无辜流民走后,郦公与王元德合兵,咱们就在这野地里,摆开阵势,决一生死?届时,胜者自归,败者就随着滩中许多骨殖一般,食尘陷泥?” 郦子期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好,你们若有心,此举可行。” 张行点头,复又指向后方:“那好,我们今日一起退兵,各自收拾伤员……请郦公顺便将这两位兄弟一起与我。” “这不行。”郦子期回头来答。“你那两个营本已经后撤,却又忽然反扑,自后方猛攻我军,伤我军极多,若非如此,我早来此地了结此战了……如何能轻易与你?” 张行便要再劝。 “这样好了,你拿降将刘延寿,还有那位已经应许留在我们东胜国的齐王殿下来换便是。”郦子期提出了一个新的不可能的方案。 “郦公开什么玩笑?”白有思先黑了脸。 “郦公要降将我明白,为何要齐王?”张行倒是一如既往的视角不同。 “因为老夫存着打败你们之后,趁势进取登州的念想。”郦子期坦诚的过分,但其实有点像示威。“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名分吧……替齐王报父仇如何?” 饶是张行知道对方是在说地狱笑话,也不禁在夕阳照射下于马上仰头大笑了起来。 便是白有思也忍俊不禁,郦子期自己也大笑起来。 “既然不许,那就退兵吧,还请郦公好生照顾我们的伤员。”笑完之后张行提醒对方。“早些退兵,省的无故之伤亡太多。” 郦子期点头,张行与白有思也不再理会,直接要勒马掉头。 但也就是此时,郦子期忽然喊住了其中一人:“白娘子。” 白有思不解回头,却见那东夷大都督主动下马,将那匹赤红色战马往前推了一下:“既是绝代双骄,张三郎自有龙驹,你便是少骑马,也不该骑一匹劣马……这匹赤驹,本就是妖岛过来的,正适合你,而老夫自有龙首楼船,不习惯骑马,正好与你。” 众人都有些意外,但白有思还是主动下马拱手行礼,拜谢了对方,换了那匹赤色龙驹,与张行缓缓归阵。 就这样,暮色落下,两军罢战,各自收兵。 而很快,郦子期就暗呼侥幸,因为连余义慈都被重伤,此时被抬了过来……若是稍晚,后果不堪设想。 双方见面,暮色中的余义慈略显羞惭,却主动开口:“大都督,不要跟黜龙帮作战了,咱们小瞧他们了,真打起来,也只会是两败俱伤。” 郦子期并没有多余反应,只是从容来问:“怎么说?” “黜龙贼已经成势了。”余义慈恳切言道。“我初时来到贼营,遇到是高士通,见他调度从容,兵强敢战,只以为他是黜龙贼里的精锐……结果打到后来,才发现贼军各营一个比一个敢战,高士通的那个营已经是最垫底的了……这让我想到了一征的时候,大魏的官军也是这样,最差的官军也敢战,也不惧生死,装备也齐全,将领也敢用手段。而若是这般想,必是黜龙贼制度已经很完备了,士农工商都有正路,所以从上到下,从将领到军士,都对黜龙帮的前途有预想,所以才会如此,才能如此。” 说到这里,形容激动,扯到大腿伤口,赶紧咬住自己的袍袖,忍耐了过去。 “你说的对。”郦子期叹了口气,伸手度过一些长生真气,方才开口。“我在后面也遇到与你一般的事情……那两个遮护船只的营,见我们登陆包抄,居然不顾一切反扑回来,而我之所以吃亏,乃是因为我有谍报,早晓得这两个头领是怎么回事,一个降人,而且马上要卸了兵权的;另一个干脆是淮右盟的‘上贡’……本以为他们不愿来、不敢来,结果他们还是杀回来了,杀了后军一个措手不及。现在来看,只有你这个说法是对的了,黜龙帮已经有新兴之国的态势了。” 余义慈赶紧来劝:“既如此,何妨退兵?这又不是一征二征的时候关系家国存亡,此时跟他们拼死拼活没有意义。” 郦子期居然面不改色直接点头:“说得对,有道理,但咱们要缓一缓,不能示弱,要成建制缓缓而退,而且要再碰一碰,否则军心会沮丧。” 余义慈自然赶紧点头。 另一边,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张行这边倒也干脆,众人汇集,张行做完情况通报,立即集中大头领开会,说出了自己的方案。 他的方案非常简单,等明日两翼各部兵马全部汇集到一起后,正好俘虏跟流民也错开了,就约定后日或者大后日,也就是月底作战,然后列阵出营,却不做主动交战,而是直接西归登州。 届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宗师来了,白有思、雄伯南、十三金刚去做应对,真龙来了,部队西行,凝丹以上的人并肩子上便是! 至于两位被俘虏的头领,等回到登州,再从外交方面来做交涉。 这个策略没有人反对,也无从反对。 因为这就是最简单直接的法子……盐碱沼泽地里,可用的水都不多,根本不能在这里多待。 计议既定,接下来的事情非常顺利,因为东夷人没有半点阻碍的意思,好像他们真的被廿七日这场几乎算是棋逢对手的遭遇战给弄懵了,意识到打下去只会是两败俱伤一样,又或者只是在等王元德就位,反正他们只是在黜龙军西南侧三十里靠近海岸的地方立营等候而已。 于是,廿八日,樊氏兄妹上午归营,李子达率两营残部下午归营,少部分伤员护送重伤员离队,黜龙军重新完成集结。 廿九日,王元德也在黜龙军西北侧三十里立营,三军呈一个三角形,黜龙军隐隐被东夷人在归途两侧夹住,但却没有多余应激反应,下午时分,张行还专门派遣程知理、钱唐为使者,带了些礼物去见郦子期,一面是约战于明日,另一面是请求对方释放两位俘虏。 郦子期应许约战,没有应许归还俘虏。 八月三十日当天早上,黜龙军之前三日在盐碱沼泽里取存的水与燃料一起用光,来大举埋锅造饭,而有些阴沉的天空下,三个营地的炊烟几乎是一般粗壮。 接下来,也就是早间“廊下食”,大家一起在营帐前吃饭的时候,张行忽然觉得哪里一晃,不由端着碗诧异来问:“是地震了吗?” 白有思、雄伯南、莽金刚在内,众人纷纷摇头。 张行松了口气,也觉得自己疑神疑鬼。 吃完饭,全军推倒那些土垒,就在营西列阵,张行披挂完毕,出得营寨,却忽然又察觉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便指着营垒边缘的一条小溪来问:“雨停了三日,我记得昨日取水都艰难,需要存续,如何今日溪水反而涨起来了?” 秦宝素来晓得张行心意,此时其人径直下马,就捧溪水来饮,然后回头相告:“三哥……首席,这水变咸了。” 张行一怔,旋即望天,只见天空阴沉,云层厚重,映照山泽天海之间,却未见什么怪异之处。 于是,其人强压不安,即刻下令:“全家开拔,向西回家!” 数万将士轰然,便将少许辎重护好,列阵西行。 dengbidwqqwyifan shuyueepqqwxwguan 007zhuikereadw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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