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冲你这句话,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曾是警察吗?”沐阳苦笑道。 他又为何而笑?是因为眼前这个女子在描绘着异想天开的可笑幻想?还是作为白的一方,嘴上却涂满了黑色的火药,危险至极? 都不是,沐阳只不过在感慨,仇恨,永远都能以最快的速度,瓦解一个人的心理防线,诅咒其人生。隐隐约约,仿佛在布尔的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仇恨让布尔丧失了作为人的理性,自暴自弃,甚至想将恨意传递给一个才认识不到十分钟的人,以求解脱。看得出来,布尔已经被逼到绝境了,她急需救助。 沐阳可不会像个大义凛然的正义伙伴一般劝她回头,但他也并不想接下这吃力不讨好的委托,毕竟就算为了钱,沐阳也难以亲自手刃连一面之缘都没有的人,要是成为万恶不赦的杀人魔,他的两位挚友一定会伤心的,唯独这个,沐阳最害怕看到。 而最主要的原因,沐阳有她的原则,他可以协助被世间唾弃的‘恶’,但并非亲自操刀,万分不欲协助连自己手都不愿意脏的人。 “请容我拒绝,我可跟水夜歌鸣的人无仇无怨,我不过相去某个人罢了。” “你不是为了伸张正义,才调查失踪案的吗?!” “哼,天大的误会,这种事都好意思强压在别人身上,我知道你们痛心,但跟我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我又怎么可能会接呢?” “你狠得下心吗??看着我们这两个老人含恨而终!太冷酷了!” 沐阳一脸麻烦地叹了口气,不嫌地板脏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开始有点不愿诚挚待人了。 这时候,拉普拿着一块铁质搓衣板,凹凸、棱角分明,甚至让人产生了刑具的错觉,这就算是拉普的铁膝,也拿这东西没有办法。 一见气氛不对,他立马将愤恨的眼光射向沐阳,满脑子还打算与沐阳来打第二回合。 “一个哑巴,一个连寸铁都握不动的老女人,你让我们怎么办!!” 布尔一直含着泪水的眼睛,终于止不住地流出了泪,拉普反射般拿出手帕,为自己的女人拭去泪水。 “不行就是不行,哭也不行啦。” 然而,就连那个硬派的男人也摘下墨镜,开始流泪时,沐阳也难免不被这种哭丧的氛围动心,真情实感是沐阳最不知道该怎么拿捏的。 “好啦好啦。”最终沐阳也只能自退一步,内心埋怨起自己的心软。“杀人放火我肯定不会干,但如果你们有别的欲求,不妨一说,总该不会有更加糟糕的想法了吧?” 经过一番眼泪的洗刷,两位老人也冷静了下来,开始对刚才的失态头疼。 “不好意思,我为刚才的蛮不讲理道歉,人老了就是这样,一旦朦胧之中,忆起自己时日无多的小命,就想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儿子的心愿,意愿跑得比啥都快,止都止不住。” 声音仍旧带着哭腔,妆容也全花掉了,看起来比一开始要老上许多。 拉普已经给她连续开封了几条新手帕,明明自己脸上也淌满了黏糊糊的泪痕,却没给自己用上一次。 “我们的确不会错过这次机会,尽管我们仍然想将水夜歌鸣整窝端掉,奈何手上无兵卒,打不赢这场战争,那么,唉,只能妥协了,对不起啊儿,爸妈没用。” 布尔抬头望了眼自己的老伴,遗憾万分地点下了头。 “我们儿子在七年前身死,却连遗体都没有送还到我们身边,仅仅活在我们俩的心中,如果你有意前往下方的地狱,那可否帮我们,将他的遗物,或者他的遗骸,带回到他的父母身边?拜托你了,勇士。” 一高一矮,一同低下了头,隐约还能看到地面被连续滴落的水滴沾湿的景象。 沐阳赶紧爬起身,扶起两位腰还硬朗着的老前辈。 “水夜歌鸣是一个法外之地,比西区如何?”沐阳接着问道。 “西区?”布尔抬起身体,甚至有点嘲笑的形色,露出看垃圾般的眼神。“如果拿食材处理方法来比喻的话,一方是油炸,一方就是凉拌,天差地别,没有可比性。” 拉普在一旁同意地,沉重地点下了头。 “嗯同为无视法律的地带,却给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评价,就我而言,西区那煞风景的程度,已经无法称得上是一座小镇了。” “东区离西区可是最远的,我们俩也只道听途说过一点小话:脏乱的街道,强盗不过是一道平常风景,就算被人当头一棒,反击方式也只有同样打回去而已。这就是野蛮与原始,根本无法想象这些人竟然与我们住在同一座城市里,真奇了怪了。” 看得出来,布尔是肉眼可见的厌恶西区,不仅仅因为这是个法外地区,而是作为同胞而感到羞耻。 “你方才提到过的所谓重大犯罪率,那数值可是包括西区的,而且令人费解的是,西区的犯罪率几乎跟别的区持平,这就表明了,这些社会的污点,说不定尚有净化的可能。而这个水夜歌鸣,可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在那里头,人的非正常死亡,就与你呼一口气,眯一下眼那么稀松平常。” 想要装成事不关己的口气,对布尔这个以白发人送走过黑发人的母亲来说,比登天还要难。每一个咬字,都海藏了这七年来无尽的悔恨与怒火,将这种情绪代入老年,是最悲哀的现象。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这是要把我送上刀山,推下火海啊,这么苛刻的环境,可没你们说的那般容易,别说手到擒来,有没有路回来都不清楚,就算你们给出的报酬里没有个几千金币,也得送我一套房子了吧?” 沐阳不满意地摇了摇头,张口就是一逼天价的大订单,把两个老人吓得瞪直了眼睛。 “你不是原本就打算‘下’去的吗?不过顺手一事,为何要攀如此高价?” “我本以为,人的性命,有的堪比通天的黄金,而有的却连一株水草都不如。如今我能坐地起价,当然要把自己的身价抬高一些咯?当然嘛,还有个能让你们无话可说的理由,便是你们既没有给出路线图,也没有描绘计划书,甚至连水夜歌鸣里有谁,要注意什么,都没有个交代,在毫无团队贡献下,还打算给酬劳擅自打上个二折一折,实属有些欺负人吧?做老板都不能这么做的呀?” 在布尔还在因为高昂的价格犹豫不决时,她身边的那一座黑色的大山,却噗哒一声沉下了海,针织帽没有套紧,滑落到了地面,拉普光秃秃的脑壳,闪耀着坚毅的光。用他那比面饼都大脸,洗刷被无数人踩踏过的地面,让自己的尊严一文不值。 “亲爱的”布尔哀伤地望着自己丈夫的后脑勺,也没再与内心对抗,追随其后,另一幅身躯也伏在了地面上。 他们在向一个才刚满二十周岁的小屁孩,表达了他们的服从。 “这枚金币还给你,当做是我们的定金,你带着它逃跑也好,勇敢着面向水夜歌鸣也好,如果你真的完成了我们的心愿,我们愿意将家里那栋二层高的房子,转让给你,绝无反悔。” 布尔面朝下,两手捧着沐阳赔偿给他们的金币,递出手,那金币反射着头顶魅眼的灯光,好似在说,现在还不想回到沐阳的手中。 沐阳并非铁石心肠,看着两个前警察,他也难过地皱下了眉头,摇了摇头,赶忙将两人扶起,却被他们的天生神力压制,根本抬不起来两人的胳膊。 “你要不同意,咱们就不起来了!我们的心早已死去,如今这副躯体也不过是具空壳,早日入棺而已!” 明明是死缠烂打,沐阳却感到了无比的心酸,他加大了抬手的力度,用落染偷偷在他们俩的身体上黏上丝线。原本两人的身体还在地上,下一个瞬间,便如同给身体通上了一股电流,如弹簧般从地面上蹦起,像一根木棍般杵在地上,两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 沐阳将脸凑近二人,平和而宁静,用他黑宝石一般的眼珠子,二人的眼眶,有些无情地嘀咕道。 “我无法跟你们保证,但你们的觉悟,我领会到了,我在心底记下你们的委托。” “真,真的吗?”两位老人喜笑颜开,他们说不定已经7年没有笑过了,那僵硬的嘴角便是最好的证明。 “我先问一下,这座小卖铺便是这封信所向的入口?”沐阳手指夹着这甚至连羽毛的重量都不足的黑色信封。 二老点点头,将视线投向了角落的厕所,似乎那里便是入口。 “我们会与下面的‘向导’提示你的到来,会有个人来接你,跟着那个人走,听指示,就能到达水夜歌鸣,不要放松警惕,说实话,我们没走过这一条路,水夜歌鸣的人知道我们与儿子的关系,提防着我们,所以没法给你更多的消息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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