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变故

叶丰看着两匹狼的尸体，呆滞了很久，这才露出灿烂的笑容。 虽然没有打到柴，不过猎杀了两匹狼，值了。 狼皮价格不菲，狼肉可吃，成亲的钱算是有着落了。 叶丰砍了根木棍做了个简易的扁担，把两匹狼挂在两端，挑着往山外走。 他深入山里太远了。 日落西山，他还在山里。明月高悬，他还在山里。 叶丰极力加快脚步，好在他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十岁便进山砍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借着朗月的光，倒是不至于迷失于山林中。 然而夜晚的山中，各种野兽的怪叫，也确实很让人感到害怕。 眼看离村子越来越近，叶丰心情大好，若是老娘看到这两匹狼，肯定会十分高兴吧？嗯，肯定高兴，不过叶丰挨骂也是可以肯定的。 快了，就快要到家了，就快要到了！ 叶丰越走越快，当他来到村子边的时候，却站住了，略黑的脸色在月光下瞬间变得煞白，身体抖如筛糠。 便是面对两匹狼时，他也没有颤抖得如此厉害。 眼前的叶家村，早上出门之前还一切都好的叶家村，没了！ 呈现在叶丰眼前的，只有大火之后的残垣断壁，空气中仍弥漫着烧焦的味道——尸体烧焦的味道。 叶家村里横七竖八，处处都是尸体——村民的尸体！ “啊！啊！啊——” 叶丰脑海一片空白，他惊恐的大叫，两条腿已然软了，摔倒在地。 “娘，娘，娘！” 叶丰惊恐的大叫着，试图爬起来跑回家，可他站不起来，便只能手脚并用的往村里爬，中间不知道栽倒了多少次。 “五奶奶，小雀儿，六叔，大河叔……” 一路上叶丰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他们都是没有被火烧的，而那些被烧成焦炭的更多，早已无法辨认他们的身份。 他无暇顾及那么多，只连滚带爬，一路磕磕绊绊，终于来到了自己的家。 他的家也已经被烧了，只残留着些泥墙、石墙。 叶丰很想喊一声“娘”，但他嘴巴张到最大，也喊不出半点声音，只能从喉头发出无意义的颤抖的音节。 他慢慢的爬进院子，便看到小院里有一具烧焦的尸体。 这是他的家，那烧焦的尸体是谁，不言而喻。 他爬到烧焦的尸体的身边，伸手想要碰触，却迟迟不敢把手落在上面。 他想喊一声“娘”，却还是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他应该嚎啕大哭，但巨大到超乎他承受的悲伤已击溃了他的内心，他也没有办法流出半滴眼泪。 就这样跪趴在烧焦的尸体旁，发不出声音，哭不出来…… 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叶丰终于喊了出来。 “娘！” 凄厉的喊叫回荡在死寂的叶家村，紧接着便是更加凄厉的哭嚎。 叶丰终于哭了出来，他趴在母亲烧焦的尸身上，哭的撕心裂肺，哭的死去活来，直哭到自身无法承受而昏死过去。 叶丰时而昏死时而清醒，就这样艰难的度过了一夜。 日头升起，阳光洒在叶丰的身上，他也不得不无奈的接受残酷的现实。 叶家村如今，就只剩他一个活人了！ 他必须振作起来，如果他不振作起来，叶家村连个收尸人都没有。 叶丰把母亲的尸身抱出了小院，放在村外没有被火烧的荒地上。 “娘，你在这里等我，我把他们也都带过来。” 磕了三个头，叶丰转身回到村里，把没有被火烧的尸体一个个抱过来。 之后他又去清理坍塌的房屋，寻找烧焦的尸身。 他没有办法一一辨认出谁是谁，但是他知道村里有多少人。 男男女女，包括最近三年出生的孩子在内，一共一百二十六人。 叶丰用一天的时间，找出了所有人。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本能告诉他，要埋葬村民。 于是他开始挖坑，用他的双手，他甚至没想到去找一件工具。 整整一夜，他用自己的双手，生生抠挖了一个足够大的坑，一个可以容纳整个叶家村所有人的坑。 他没有想过把村里的人分开埋葬吗？ 是的，他没有想过。 叶丰没有那么坚强，经历这等巨变，承受如此之大的悲伤，他不可能清醒的把丧事操办的面面俱到。 他无法斟酌这样把村民埋在一起合适不合适，也没有办法分辨那些烧焦的尸体到底谁是谁。 他甚至都没有想到，要把母亲和父亲合葬在一起。 思考？ 叶丰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了，他甚至连感觉都丧失了！ 他的双手因为挖坑而血肉模糊，手指甚至露出了白骨，但他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疼痛，就好像那双手已经不是他的了一样。 他把村里人全部抱进大坑，又用那双残破的手，把土一捧捧的放进去。 一天一夜过去，一个埋葬着叶家村一百二十六口人的大坟才堆起来。 接下来该怎么做？ 叶丰不知道，他茫然又麻木的跪在大坟旁，尽管两天三夜水米未进，也不曾合眼，可他丝毫感觉不到饥渴疲累…… 若不是第三天有人来到叶家村，叶丰恐怕也会像叶家村村民一样，永远的沉睡在这里。 来人是天罡神朝的边关守军，一个小队，大概二十来人，他们骑着高头大马，从被摧毁的村子穿过，原本打算就这样离开的，但有一人看到了村旁的大坟，以及跪在坟旁的叶丰。 “头儿，那儿还有一个活的。” 领头的小将纵马来到坟墓旁，喝问道：“那小子，你是这个村的？” 叶丰如泥塑般一动不动。 “小子，队长跟你说话呢。” 一名士兵拍马上前，扬起马鞭就要抽打。 那队长赶忙阻止，道：“整个村子都没了，他现在一定很难受，算了。” 一个看起来年龄颇大的士兵道：“队长，打一鞭子吧。” 众人皆不解的看向他，那士兵叹道：“他这样的我见过，悲伤过度。抽他一鞭子，如果能把他打醒，他就还能活，如果不能打醒，这个人也就废了。” 队长指着刚才想要动手的，让他去抽这一鞭子。 那个小兵刻意绕到叶丰面前，顿时心里就是一紧。 纵然小兵上过战场，见过无数的死亡，也见过无数的悲伤，但他从未见过叶丰这样的。 张脸麻木到了极点，那眼睛中，便是连半点生机都没有，若不是胸膛还在起伏，小兵甚至会把他当做死人处理。 真的要抽一鞭子吗？ 人心都是肉长的，小兵也是人呐！ 见叶丰已经如此凄惨，他又怎么忍心对这样的人下手？ 小兵高举马鞭，在队长和老兵的催促下，用了半分力量，抽了下去。 疼吗？疼！可是还能比叶丰的手更疼吗？ 叶丰毫无反应，老兵道：“用点力，你没吃饭呀？” “张哥，你来！”小兵也不管了，拍马归队。 队长凝眉道：“我们还有别处要巡视，不能耽搁时间，张天元，这小子交给你了，把他弄清醒，问清楚，然后，带来边军吧。” 张天元一怔，目光灼灼看向队长，队长微微颔首，张哥也没有多言，只抱拳道：“是。” 士兵全都走了，只留下了老兵，老兵叹了口气，跳下马来到叶丰身边。 “小子，能听到我说话吗？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下去也会死的。” 叶丰并没有半点反应。 张天元看到了他的双手，那双满是血和泥的伤口，看起来已经有溃烂的趋势，放任下去，这双手怕是要废掉了。 “小子，你也就是遇到我了。” 张天元摇摇头，从马上取下水袋，捧着叶丰的双手小心的为他清洗。 “你小子不会是用手堆了这么大的坟吧？手不想要了？我跟你说，你难受可以，但不能这样伤害自己，这样做毫无意义啊！就算你死了又如何？不过是添了一具尸体而已，也换不回他们任何一个人。” 张天元一边嘟囔着一边仔细为叶丰清洗伤口。 一袋清水用光了，才算清理了泥土、洗掉了血污，张天元又从怀中珍而重之的拿出一个瓷瓶。 “小子，这可是我都舍不得用的疗伤圣药，仙家炼制，很是难得，是我用十两银子的赌账换来的。用了它，你这双手是肯定能留住了。” 在伤口撒下白色的粉末，果然有些奇效。 叶丰那已然露出白骨的手指，竟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新肉。 待一瓶粉末撒完，叶丰的双手已恢复如常，张天元却是一脸肉疼。 “也就是我呀，换成别人谁舍得？看你年龄不大，咱也能算爷俩。要不你跟我聊聊？你等一下啊。” 张天元又来到战马旁，再回来时拿了有一个略小的袋子，他打开袋子放在叶丰面前，浓郁的酒香立刻弥漫开来。 “小子，这可是好酒啊！要不要来一口？” 叶丰仍没有半点反应，想来也是，清洗双手的时候该有多疼，那样都不能让叶丰有所反应，他又怎么会因为一点酒而有反应。 张天元没办法了，他叹了口气，喝了口酒，道：“小子，你知道是谁杀了你们村的人吗？你不想报仇吗？” 报仇？ 叶丰内心外包裹的那层麻木的外壳，被这两个字生生击穿，他的眼神终于有了些许光彩。 “报仇，我要报仇，报仇！”叶丰沙哑着嗓子怒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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