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重地,祭司台 苗族天狼坛。 苗人的祭坛,全部由巨大石块筑成,雄伟高大中自带着一丝粗犷古拙。祭坛前面是个平台,平整的用长方形的大石条铺砌而成,相当平坦。平台后头,就是祭坛所在。 两根巨大的石柱,高高竖立在祭坛前面,一眼望去,怕不有十丈之高,而且这石柱周身看不到一丝裂痕,竟是完整的一整块巨石所雕刻而成。 石门之上,垂挂着猛兽骨骼做成的装饰,周围石壁之上,到处涂抹着鲜红的血液,以此象徵着祭祀祖先的虔诚。从黑暗中望去,这里的一切都分外狰狞。 不过对孤鸣一族来说,这里是最神圣的地方,巨大的石室之中,空空荡荡,只有最里面,燃烧着一团火焰,在阴暗中显得特别醒目。 昏暗寂静的殿堂深处,偌大的石室中,却只有两道身影分立祭坛上下。台下中年神情肃穆,身披灰白皮草,虎目顾盼间不怒自威,正是颢穹孤鸣。 苗王狼眼紧盯台上老者,深锁白眉传达出别样心思。 顺其视线望去,但见台上背影看去很是苍老而佝偻,默默坐在火焰前方,仿佛是在冥想,又仿佛沉默。 时间在灵火摇曳间匆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独坐老者率先有了动作。眸微抬,惯看人世变幻的幽深瞳孔倒映出普天星象,心中术算不停。 敏锐察觉时机将至,苗疆大祭司左手衣袂轻扬,化出一方古朴绢帛,上绘九宫八卦。琅珰声响过后,但见数枚铜钱勾勒图上奇门。 伴着最后一枚铜板入局,竟演成一幅周天二十八宿图,千变万化,深邃浩瀚。伴着绢上星海排布,内衬太极图也起了变化,阴阳浑一倏开日月轮转,牵引一点星力落入阵式。 璀璨流光垂下,恰巧映在弧弦之上,生机注入,图中符文仿佛活过来一般,化作蝌蚪四散。 小巧身姿游于天外星海,捕捉着翼、轸的星光,沿袭着奎、娄的轨迹,拨乱角、亢、氐、房,又旋身一摆,四溅水花冲散牛斗…… 黑影游弋,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藏章法,隐隐拱卫着当中阴阳鱼。目睹古铜转动,带着异样节奏,生出一股莫名吸引力。老者明了大势已成,左手五指箕张,定住眼下异彩。 阴阳阵映照天机,星宿图演绎河洛。 祭司台上,惊现三光并世之景。 与此同时,大祭司空余右手指捻法决,精纯术力遁入虚空。仿佛与其相呼应一般,苗族圣火前一杆玄异法杖起了变化。 法杖通体银蓝,上端形似金刚杵,四面刻画宝相庄严,千叶以下梵莲倒悬、含苞欲绽,再下只见修长莲茎撑持,似要托举无边汪洋。 伴随老者手中灵光变幻,法杖浮空,依循莫名节律旋转不停。少顷,大祭司眼中精光一现,掌中法印顿现,而后权杖重重坠地,陷地三寸,勾连磅礴地气。 天时既至,地脉已连,尚缺人力配合。心知机不可失,大祭司霍得起身,踏斗布罡,心入天无之境,体察光阴流变。 三才合流编织扁舟一叶,承载魂灵步入春秋百载。 一瞬间,脑中光景已全然不同,大祭司只感眼前星辰存在了千万年,若沧老到无欲无情的古神,冷眼世间万物,任沧海桑田,山河变换,依然亘古流转,永不停下脚步。 倏然,星辰变得灵动,热切,激扬,彼此相撞,次第爆绽,异彩流光美轮美奂,似是要舍弃无穷无尽无休无止的生命,换取一瞬间的璀璨。 迷人绚景丝毫动摇不了老者意志,大祭司心思把定,眼中立现如霞慧芒。 点落九宫·神游八极·法开心眼 心眼倏张,仿佛拨云见日一般,大祭司灵台清明,深远眸光落在浩瀚星海当中。漫天斗宿入目,仍是无二的杂乱难解,却在落入心湖的刹那,仿佛经过无数次的演变、重组,化作一道道深奥图文。 个中玄妙,纵是以学识渊博着称的苗疆大祭司,亦难以尽数理清。不过这并不妨碍其现今强记图文,之后细细参详。心念既动,仿佛自然而然的,时光剪影深深烙在卜者识海。 大势既占,接下来应当一观医天子其人。苗王先前嘱托在心,卜者未敢轻放,星空之上但见虚幻身影再动,大祭司脑中六爻变转不休,眼前景致登时一改…… 台下王者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自从大祭司开始占卜后,周身气机变得愈发晦涩难明,竟给人一种将时光留住,停滞不前的怪异感觉。 天狼坛上三光好似昙花一现,随后再转沉寂,仿佛一切未曾发生。祭司台上,唯见火光熊熊,将火焰前方那个人的身影,照射的忽明忽暗。 蓦得,卜者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身形一晃,魂灵复归,尽管头疼欲裂,大祭司还是勉力撑持术法,灵息涌动间,顺利撤去四周阵式,随后瘫软在地。 察觉结界散去,颢穹孤鸣闪身来到祭坛之上。只见瘫倒在地的大祭司虽面如金纸,雄掌按肩,浑厚真气调理下属经脉,沉声道:“国师,无恙否?” “王上,咳!不用担心,臣无事。”大祭司给了君主一个感激的眼神,静待王者收功,而后卜者服下疗伤丹药,闭目疗养一阵后开口说道。 “如何?”眼见大祭司气色好上不少,颢穹孤鸣随后问道。 “此次占卜国运,”苗疆大祭司略作沉吟,面上露出思考模样,好似在整理所得、斟酌词句一般,接着开口道,“微臣看见了三星旭辉灿然,无边原野之上,白鬓狼王纵横十方。” 语调轻顿,仿佛要留给王者思考的空间一般,沉默片刻,祭司形如枯槁的脸上掠过一丝喜色,恭贺道:“王上,据臣看来,此乃苗疆大兴之兆。” 耳闻喜人讯息,威严如颢穹孤鸣亦不免开怀,轻捋白须,满意之色溢于言表。然生性沉稳的当代苗王亦未被冲昏头脑,冷静过后,又是开口问道:“医天子其人如何?” 久经宦海的苗疆国师明了主公语中未尽之意,询问医者未来,一则确认其人无害,二则确保苍狼无忧,三则了解竞日孤鸣心思。毕竟,若不出所料,此三者将来相处很长一段时间。 “微臣所见,”祭司神情愈发恭谨,垂下头颅,恰到好处地掩去眸中异色,“乃是医者辅佐,王子如日方升。” 得到满意消息的颢穹孤鸣,对臣下又是好一番安抚劝慰后独自离去。伫立风中,目送王者身形淡去的大祭司,兀自回味着先前所见所闻。 “如墨真意渲染江山,成就掩命奇能吗?”心眼所见历历在目,靛蓝华冠下的古拙面庞在灯火映衬下显得明暗不定,卜者思绪翻飞,仿佛又觑见了那道严寒难摧的凌霜松影。 “叶色枯黄,不见根本,却仍留有如此清圣道氛。”细细想来,苗疆国师愈发心惊,心惊于道者术法修为,讶异于医天子之背景。 身为苗疆术法第一人,除了为苗疆、苗王考虑外,也要考虑自己、徒弟、祭祀台的未来。如果将此事及自己的猜想明明白白地告诉苗王,大祭司完全可以预见这位生性多疑地王上会如何处置。 无论是栽培新人,亦或是招惹医天子背后高人,都不是自己期望的结果。 所以,这件事必须,也只能是“大祭司的又一次成功的预言!” 毕竟,自己并没有说谎,苗疆强盛之预言,的确医天子其人入苗后所占得的结果。 …… 北竞王府 苗王果然符合荻花题叶预期的那般,为其找了一个新的病患。花的确考虑过苗王多疑,寻人占卜的情况,不过男子对此并不担忧,毕竟自己从未对苗疆产生过恶意,甚至说此界国力强盛更符合他的心意。 不过花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苗疆预言大部分时候是只言片语,倘若大祭司看见的一幕是医天子同北竞王相处融洽的画面,那么男子就可以提前退休卖豆干了。 万幸,穿越者没有染上金光智者零天运的绝杀魔咒,逃过一劫。 思绪堪堪拉回,一家三口步入殿堂,恭敬行礼。王府之内,金丽华殿,典雅堂皇,干戈武喝中,只见一人轻倚御座,眉眼含笑,举止间尽展勋贵之姿。 当今苗疆王族辈分最高者,竞日孤鸣首现真容。 …… 见过此地主人过后,在女官指引下安置妥当的花雪心三人枯坐房内,雪心二人谈兴正盛,听其内容似乎讨论对象是北竞王。 不过细细想来,却也正常,谁能料到中年苗王竟会有一个年轻到可以当王弟的王叔呢?想到此处,医者不由失笑。 突然,敲门声起,旋即男声回响:“苍狼求见医天子先生。”贵为王储,仍是有礼有节。联系来人身份,不由令人心生好感。 秀美女子连忙开门,男童入内落座,吐露来意——求学。听得面前孩童话语,荻花题叶心头微讶,随后想起自己入府除却御医身份外,还有一个职位,似乎叫“辅师”。 面对苍越孤鸣求知若渴的眼神(虽然看不见,滑稽),医者心中感慨万千,思量再三,伴着修长食指轻叩桌面作结,对于教导内容荻花题叶已经有了打算。 “日语?”亲耳听闻先生打算,苍狼小嘴微张,疑问道。 “然也,”荻花题叶神色泰然自若,显得认真非常,“如可不要小看语言一道,精通外语大则获其利于外交国政,小则毕其功于人际交往……” 雅致声线娓娓动听,提及关键处稍作重音点拨。相处经年,聪慧如苍狼早已明了医者个性,对患者认真严肃,然而面对熟人则会更添体贴风趣。 诸般好处落入耳中,男童有心学习。但医者言辞愈发随性,苍越孤鸣沉默片刻,委婉道:“先生,吾刚满十岁。”尚未达到法定婚嫁年龄,没必要这么早讨论对象问题吧。 “王子,”荻花题叶一噎,旋即神色陡转深沉,语调喑哑难解,流露出三分失意:“有些事,长大你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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