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阴魂不散

吴桐躲在一块大石头后观察了一会，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向大工厂西门走去。 大工厂名副其实，虽然吴桐只能看到它一角的轮廓，仍然被它的壮观而震撼，高大的厂房影影绰绰连成一片，好像一头钢铁巨兽。 老赵口中的威利斯正坐在门口和两个站岗的士兵闲聊天。他穿着神谕军的红色制式军装，整个人是矮矮圆圆的，好像吴桐从杂志上看到的马铃薯照片。 “什么人！”看到吴桐走来，两个士兵警觉地举起枪。吴桐放慢了脚步，把那张欠条夹在手上，举起双手说道：“我是来找威利斯先生的！”忍住了对士兵的厌恶，吴桐有些紧张地说。 威利斯胖脸一兜，注视了一下吴桐，觉得这孩子没有威胁，就招手示意他走上前来。 吴桐缓缓走到威利斯跟前，客气的说道：“威利斯先生，是老赵让我来找你的，他让我给你带了份礼物。”吴桐把欠条递到威利斯手上。 接过欠条扫了一眼，喜色在威利斯脸上闪过。威利斯快速瞥了两边的士兵一眼，见他们没有注意，不动声色地说：“原来是老赵的侄子啊，他让你来有什么事啊？” 吴桐走近两步，附在威利斯耳边悄悄说：“我不是老赵的侄子，他想让您给我在工厂找份工作。” “变压器坏了？老赵这小子越来越过分了，公事就该公办，不跟上面申请换设备，找我有什么用？”威利斯听吴桐说完，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吴桐有些错愕，不知道说什么好。威利斯又赶紧把话塞上：“哎算了，谁让我够朋友呢，你跟我来吧。”威利斯不耐烦的站起身，抄起手边的海湾100突击步枪，迈着外八字向厂内走去。吴桐不敢看两边的士兵，赶忙低头跟上。 威利斯也不说话，只是迈着大步往前走，吴桐只好闷头跟上。跟着威利斯走过五六道电子门，一道几十米高的大铁门横在吴桐面前，铁门前士兵们扎着堆，全副武装的巡逻走动，和先前西门外的轻松氛围完全不同。 威利斯走上前去，和领头的士兵说了些什么。大门左右缓缓分开，好像巨兽张开了它的嘴巴。威利斯朝他招了招手，吴桐缓过神来，赶紧小跑过去，走进了大门。 这才真正进了大工厂内部，一进大门，两边立着两排士兵，足有上百人了，工厂的围墙上建有好多岗哨，每个岗上也都有士兵站岗。 工厂内密密麻麻的立着各种厂房，奴隶们成群结队的，在士兵的监管下做着工。给人的感觉整个工厂更像是一座监狱。 威利斯停在一座厂房前，门口正停着一辆大型运输车，奴隶们在上面忙活着干活。“汤姆！”威利斯冲里面大声喊了一句。 “谁啊？”一个脑袋圆圆的黑人士兵歪戴着帽子懒洋洋的走了出来，看见是威利斯立马咧嘴大笑起来： “怎么了兄弟，今天怎么有时间到我这来？可别是和我借钱啊。” “哈哈，你个混蛋，老子给你带了个劳动力。还不好好感谢我？”威利斯把吴桐提溜到身前。 名叫汤姆的黑人士兵上下打量了一下，笑道：“可以啊，这小子挺壮，正好装车。从哪淘换来的？” “那你就别管啦，别三两天给人用死了就行。走啦走啦！”威利斯挑了挑头，转身就走，边走边驱动自然力，把手上的欠条烧为灰烬。 吴桐还没回过神来，汤姆就扔给他一件土灰色，油腻发亮的工作服，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了：“看什么看，上车干活儿！” 汤姆一抽手上的长鞭，鞭子在地上打出一声爆响，还刺啦发着电光。 吴桐不敢多说，翻身爬上了运输车，接过其他人递过来的一根金属管，金属管有吴桐半臂长，沉甸甸的，非得用肩抗不可。 吴桐没干过这种重活，一会功夫肩膀就被磨得火辣辣得疼，他脚底一软，差点把金属管摔在地上。 吴桐身边是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老人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干起活来却很有力，看吴桐差点摔倒，他一把扶住金属管，帮吴桐把金属管卸了下来。 “谢谢您。”吴桐感觉有些站不稳了，大声向老人道谢。“这是什么东西呀，怎么这么重？”见老人没有理自己，吴桐接着和老人搭话道。 “重？呵呵，这只是风神翼龙上机炮的零件。”老人说道。“风神翼龙……”吴桐回忆起，在葫芦的火勋章里，他看到过风神翼龙的资料介绍。 经过对远古风神翼龙的基因回溯和重组，王国批量创造出了几千万年前的空中霸主，并且以风神翼龙为机身，创造了目前王国的主力歼击机——风神翼龙号。 它拥有不俗的智慧，超强的灵活性，29马赫的最大时速，搭载“雷电”机炮系统和“猛禽”导弹，而它最有威力的还是自身巨大强悍的，被钢铁武装的身躯。 想到这些，吴桐感到一股压迫感，好像此刻正有一群风神翼龙在他头顶盘旋，让他不得不忘记对政府的憎恨，老实干活。 压迫感突然变成了实质，他猛然觉得头晕目眩，突然眼前一黑，吴桐累晕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吴桐发现自己躺在厂房里，外面人们还在忙忙碌碌的干活，只有老人在他身边。见他醒了，老人有些激动：“你可醒了，走，赶紧干活去，别连累我今天没饭吃。” 吴桐笑了笑，看着这个老人他觉得有一股亲切感，他掏出自己一路吃剩的半块粮食饼，递给老人。老人一看，眼睛发出一道亮光，看四下无人，一把裹入怀里。 “好东西啊，哪来的？”吴桐笑了笑，没有说话。老人又悄悄抬头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快速掐了一小块送入嘴中。 “我想在工厂找两个人，您知道怎么做吗？”老人不舍地咂咂嘴，回味了一会面饼的甘甜醇厚，看向吴桐的目光柔和了很多：“你要找的人在世吗？在世的话，日曜日全厂大扫除，所有人都在厂区做卫生，可以找找看。去世的话，想办法去工厂北便门外的坟场，不过这两天听说坟场那里闹鬼，可不敢乱走啊。” “他娘的，你们两个装死呢？还不赶紧过来？”汤姆挥动着鞭子，朝两人大喊，吴桐微笑着，快步跑了过去。 ……………………… 日曜日到了，按过去的说法，日曜日对应的就是礼拜日，这天是废土上所有工厂的休息日。 说是休息日，奴隶们只是把重劳动换成了打扫卫生，看守的士兵们轮换着休息，轮换到工作的士兵大多也会偷个懒，找地方休息。 可即使是这样，想在上万人的工厂里找到爸爸妈妈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吴桐跟在陈作易身边，一边清扫着厂区的垃圾，一边借机寻找爸爸妈妈。 陈作易是干瘦老人的名字，因为吴桐给他的半块面饼，他看这孩子越发顺眼，一起干活时总爱和他闲聊。陈作易自己说，他曾经还是一个科学家。 “三十年吧也就，那会儿我是搞计算机的，呵呵。虽然没做出什么成绩，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现在世界变啦，不需要我们这种人了。” “小吴，哪天我死了，你可得费费力气，帮你叔找个好地方埋了。我听人说大坑近处都快埋满了，深处有猛兽，最近听说还闹鬼。真他娘的，活不好活，死都不好死了。”陈作易低声叨咕着，像是拜托吴桐，又像是和自己说话。 收起四处张望的眼睛，吴桐试图安慰陈作易：“您放心吧，就您这身子骨，能干活，吃的比我还多，咱俩谁埋谁还不一定呢。”吴桐努力说了一个冷笑话，两人讪笑两声，都觉得这笑话不怎么好笑。 “我说小吴，我劝你别找了。厂房这么大，哪里是好找的啊，他们是你什么人，很重要吗？”陈作易先挑起了话头。 “叔，我要找的，是我爸爸妈妈。”吴桐停下打扫，认真地说。 “嘿，呵呵呵，哈哈哈哈。”陈作易忽然笑了。 吴桐有些不满，说：“怎么了叔，有什么可笑的吗？” “不是不是。”陈作易连连摆手，继续闷头扫着地。过了一会儿陈作易开口说道：“我就是突然想，咱们这种人，作为奴隶，在这种地方，还算是人吗？” “什么？”吴桐愕然，没有听明白他的话。 “在我小时候，动物们也没有变异，大多是比较温顺的，比如黄牛，会一辈子跟着人在农田里干活，从小到大，由生到死。它们在干活时，也会想自己的父母吗？”陈作易苦笑着说。 吴桐瞬间理解了他的想法，对这个老人产生了深深的同情之心。他不像陈作易，他刚刚来到工厂几天，不是被困在这方天地的老黄牛，还是一个初生的、自由的野兽，没有和他一样的想法。 但吴桐也不由为之伤感，如果找不到爸爸妈妈，只能在这里和奴隶们一起劳动、劳动、劳动，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吗？ “发饭了！”远处中央广场处，一个瘦瘦高高的士兵用扩音器高喊。穿着土灰色制服的人们瞬间朝广场聚拢过来，无声的排好了长队。 吴桐和陈作易也夹在其中，毫无期待的等着今天的午饭。“是辣味剂！”前面传来隐隐约约的一句，人群忽然变得兴奋了，低声讨论着。 “嘿嘿！辣配方砖，馋死神仙！”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从队伍前走出来，一边嚷嚷，一边啃了一大口手中的方砖。 方砖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依旧是三十公分长短，灰乎乎，硬邦邦，但是胜在完整，整块方砖没有因为运输、分发有什么缺损的地方。 那男人大口咀嚼着，好像在吃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周围的人也都投来了羡慕的，急不可耐的目光。 感受着这欢乐的气氛，吴桐也觉得心情好了一些，陈作易也把刚才的忧郁抛到了九霄云外，和吴桐科普着辣味剂的几大优势。 终于，快排到自己了，前面的大个子把他挡得严严实实，让吴桐有点着急。 “下一个！”一道有些尖锐的声音传来，让吴桐内心一阵战栗，周围的嘈杂声突然不见了，只有这一道声音在脑海中反复回荡。 这声音吴桐太熟悉了，在垃圾山，这声音伴随着无数次的辱骂和殴打，也让他和爷爷如今难以相见，让自己沦落到了这里。是大华，阴魂不散的家伙。 吴桐无比确认这声音属于大华，他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躲到了陈作易身后。“陈叔，我对辣味剂过敏，肚子好疼。”不等陈作易说话，吴桐扒开人群仓皇逃离。 “这孩子。”陈作易摇摇头。大个子走了，他往前一步走去。眼前的一幕给他吓坏了： 平时大大咧咧，负责分饭的士兵战战兢兢的给他发了一块方砖。他身边站着一个可怕的人。 这人身躯胖大，穿着质地优良的绸缎，但整个脸都被烧焦了，皮肤呈黑色的颗粒，看得人心惊肉跳。 陈作易不敢多看，接过方砖，想赶紧转身离开。那人居然凑了上来，在他身前闻了闻，露出了恐怖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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