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一位即将高歌赴死的年迈武士。</p>
“为什么举不起来了！你的无双剑上，流淌着千万人的鲜血和哀嚎啊！鲜血的背后，还有更多失去男人的妻子，失去父亲的孩童们！”</p>
“你的刀剑无坚不摧，杀出了举国震惊，杀出了赫赫威名！怎么？此刻面对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你却砍不下去了吗！”</p>
柳允嘶哑而年迈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客厅中震耳欲聋，同时也震得缪荫头晕目眩。</p>
这怒吼声，带着无上的伟力，带着男人的豪意，带着莫大的气魄，面对眼前的这个一心求死的老头子，缪荫手中的刀愈发沉重。</p>
“求求你了……柳伯伯，别跟我们开玩笑了啊！快把钥匙给我们吧！”柳青芸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哭喊着，恳求着，试图劝说眼前这个老人。</p>
“青芸侄女啊……这里的事情，已经与你无关了，还请先出去等一会吧。”柳允和蔼的对少女说道，仿佛慈父一般。</p>
“柳公说的没错，出去吧青芸。这里的事情你不懂，你也无能为力。”缪荫紧紧盯着眼前这个老头子，沉声说道。</p>
“不！我不走！”柳青芸倔强地喊道：“我早就不是一个孩童了！我不走！”</p>
“你们这些男人为何要这样！为了那什么愚蠢的仁义忠勇？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道义？还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好好活下去不好吗？”</p>
她紧紧抓住了缪荫握住刀把的手，生怕下一刻，那寒光闪过，老人的头颅也将落地。</p>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啊！你们这些白痴怎么就是不明白啊！柳伯伯，求求您了，把钥匙给我们吧！我回去保证会劝说爹爹，让仙门饶恕您的！”</p>
缪荫默然无语，他面色铁青，双手紧紧抓住腰间长刀的刀柄，那刀柄犹如冬日的寒冰般冰冷而坚硬。</p>
“哈哈哈哈，青芸啊……等你再长大些，你就会明白的。”柳允大笑道。“正如我的儿郎们，为了老头子的名誉而慷慨赴死。”</p>
“老朽苟活这几日，无一日不在梦中惊醒。有时候活着，比死去更让人煎熬啊！”</p>
“如今，那些战死孩子们的家人，老朽已经安顿好了，他们把性命交给了我，我怎能忍心让他们走后，家人却无人照顾。去到那边后，若是这些孩子们问我，‘柳公啊，我们死后，家里的婆娘和孩子怎么样了呀’，那老头子可真是要颜面扫地，无言以对了。”</p>
“少年郎，老朽的剑，是臣服之剑，是那权谋之剑，是安抚黎民，抵御外敌之剑，是为帝王仙人尽忠之剑！这是老朽出生之时便注定的，无法选择的！”</p>
“而你的剑，是那反抗之剑，是崩灭之剑，是自由和愤怒之剑。这也是你注定的！”</p>
“老朽的使命，是做好仙人的奴仆，帝王的臣子。为自己脚下这方圆百里的土地和民众争来和平安宁。”</p>
“你的使命，是无拘无束，是亲人的仇恨，是斩断那天生奴隶的锁链，是反抗臣服和不公的怒火。”</p>
“你无错！老夫亦无错！不过是命运不同罢了！”</p>
“如今，六十余年矣，老朽的使命已然完成，剑亦已钝。”</p>
“而少年郎你的人生，却才刚刚开始！来吧！”</p>
“可是……这天下需要您啊！这祥云城和周遭的百姓需要您啊！”缪荫虎目含泪，颤声道。</p>
瞬间，他明白了老人的用意。这几日为何对自己这个仇人如此顺从礼敬，为的是能在死之前，安排好身后之事，为的是能在死之前，将那些因自己而死的英雄们的家人安顿好。为的是能让自己这个一怒之下便化身人魔的“英雄”，放过那一城无辜百姓。</p>
大吼一声，振臂一呼，带着那些从没拿过刀剑的百姓，和他拼个你死我活，最后留下一地残尸和破碎的家庭，为自己搏个不畏强敌的名声。这才是最容易的啊！</p>
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p>
想到这里，缪荫手中的刀越发沉重，他感觉自己像是拿着两座万丈仙山，重的让他无法抬手。面对着这个老人，他稚嫩的怒气和想法，和那老人的微笑和从容相比，让他更加自愧不如。</p>
名为道义的锁链，已将他的刀牢牢捆住，那锁链比任何精金秘银打造的仙器法宝都要坚硬。</p>
“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柳公微笑道：“但那帝王不知，那仙人不知啊。”</p>
“皇帝和仙人们需要的是一个百战百胜，让敌军闻风丧胆的柳允。而不是一个不仅战败，还放走了敌人的柳允。我等尘土之性命，那万千贱民凡尘的性命，又怎能干扰到一心追求长生的仙人们的分毫心神呢？”</p>
“仙人战死阵中，儿郎们以死谢罪。但老朽同样罪责难逃。而你这一去，若是我还活着，那我的下场，将比死在你的剑下凄惨万倍啊！”</p>
“怎么？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儿郎们，在战场上还没有教会你这点吗？”</p>
“哈哈哈哈，小鬼，提不起剑了吗？”柳允哈哈大笑了起来，“这就对喽！如今你越来越像个人了！你的剑上除了仇恨和愤怒，还应该有些别的东西啊！”</p>
“怎么？你踏上这条路前，这点觉悟都没做好吗？”</p>
见缪荫仍呆立原地，无法提起刀，柳允收起笑脸，怒目圆睁，如同看着一个不成器的孩子般。</p>
“若是你这就提不起刀了，那趁早死掉那反抗仙人的心罢！就在此地自缚双手，一路跪向那万丈仙山去谢罪算了！”</p>
“否则日后的路更加艰难险阻，你是绝对走不下去的！”</p>
“哼！小鬼，别看老夫虽然年迈，但还是提得动剑的！若是年轻个几十岁，斩杀你这种小贼易如反掌！”</p>
柳允看着热泪盈眶，一语不发的缪荫，他大喝一声，抽出腰间配刀，摆出姿势，欺身上前。</p>
身影逐渐高大，柳允感觉自己如重新焕发了青春，重回年轻力壮之时，他仿佛回到了数十年前，带领着那些年轻的儿郎们上阵杀敌时一般。</p>
眼前浮现出数倍于己的来犯敌军，然而跟在自己身边年轻的儿郎们却丝毫无惧，他们携着万钧怒火和锐气，大笑高歌，豪气万丈，冲上前去。</p>
“呔！小贼哪里去，吃老夫一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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