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慧心所开药方并无不当之处,可在经验丰富的刘老大夫看来,仍有可改进之处。 “你开的方子虽对症,却也保守,故而药效也差一些。这几味药的用量可再重些,另外这味药可以改一改……”刘老大夫指着药方提出了建议,拿出笔来改了改,又问,“不知你学医有多少年头了?” “多谢先生指教,晚辈学医不过四五年而已,实在算不得多久。”慧心如实答道。 “才四五年么?”刘老大夫十分诧异,心中再次感叹起慧心的聪慧来,“短短五年不到便有这般造诣,你的天资当真出类拔萃。我那孙儿六岁起便跟着我认药,如今亦有八年了,可他那点儿半吊子的医书,远远不及你的水平。” 对于他人这高度的称赞,慧心总是有微微惶恐,不敢轻易接受。起码比起他的师傅覃霖与眼前的刘老大夫,他是远远不能及的。故而他摇了摇头,无奈笑笑:“老先生过誉了,我不过是记性好些罢了。” “这世上不论学些什么,哪是光有记性便可以的。”刘老大夫也是微微一笑,“不过为人谦虚些也是对的。” 因刘老大夫的孙子在院内为众人盛药,故而这往日由他抓药的活计便落回了刘老大夫的身上。相较孙子,抓药一事于刘老大夫而言自然是轻车熟路,便是连称都不用过,就能准确地称出药量。而后熟练打包,将药递给了慧心与陈咏生。因难得遇见一个资质不错的聪颖后辈,刘老大夫又拉着慧心聊了些许话。 倒也不是多么高深的话题,只问慧心看过些什么医书,又问他对这瘟疫可有头绪之类。 聊了片刻,慧心倒也不忘问起院中大锅里头的药。 原是瘟疫蔓延至城西后,无数百姓染了疫病,也如禹州城其他各处一般死了不少人。起先刘老大夫也为这来势汹汹的瘟疫发了好几日的愁,眼见着疫病越发严重了起来,可他却有些束手无策。 放眼历代前朝,瘟疫本就屈指可数,行医将近一生的他也是初次遇见这般瘟疫。眼见着周围邻里乃至城西诸多百姓染了疫病,又目睹着部分人从染病到死亡不过短短几日,经验丰富的他难免挫败,更多的也是无力救助他人的愧疚与难过。纵使历史上的名医治理瘟疫都需时间,更何况他不过是个寂寂无名的城西大夫呢? 禹州城不缺名医名馆,纵使他身居城西,许少有其他各处的人知晓他的名字,可在城西贫苦百姓的眼中,刘老大夫着实算得上他们心中的名医了。说到底,他比其他人多了一份古道热肠,亦更有心、更用心。 刘老大夫本名为刘微,虽为禹州人,却祖业凋零,家境贫寒,至他一辈人丁更是稀薄。他本有个弟弟,却因病去世,他更是体弱多病,故而父母将他送至百里外的道观中出家,盼望他能够顺利成人。 许是深山颇有灵气,故而刘微后来果真体魄强健了不少,又许是他在山中识药学医的缘故。 年轻时他常与观中师兄弟下山为周边村民治病,偶尔他倒也回到家中与父母团聚,后来父母年老体衰,他便再也不曾回到山上,而是留在了城西。他父母临终之际,却也有个心结未化,便是无缘可见出家的刘微娶妻生子。可转念又想,若非将他送去山上,或许也并不能看见他如今这般康健模样,如此想来,便也释然了许多。 回到城西的刘微尽心为百姓治病,他鲜少收诊金,不过收点适当的药钱,若遇见着实贫苦吃不起药的,便连药钱也省了。 他虽医术不错,却大多数时候瞧的是寻常的病症。他并非不懂某些疑难杂症,若能施针解决倒算简单,可许多病症总须用药。只因他这儿并无那些个名贵药材,更何况城西的百姓也吃不起那些珍贵的药。每每这时,他的内心难免分外沉重,常欲怪老天不公,却又无能为力,只能自嘲般笑笑。 又许是老天将他的善行看在眼里,感念他孤身一人,便在十四年前他外出采药时,在路边草丛中捡到一名几个月大的婴儿。他本想着守在原地等候孩子的家人,却等了整整一日都不见人寻来。 这孩子气息已然微弱,想来在此待了好些天,也是饿了好些天。故而刘微下决心将这婴儿带回家中,认作孙儿,直到将他抚养长大。刘微向孙儿并未隐瞒过他的身世,而那少年知晓身世之后,却是更加坚定了要跟随祖父脚步、继承祖父衣钵的想法。 如今瘟疫肆虐,刘微与孙子常是忙得没有吃饭的功夫。 虽说暂未找到彻底治疗瘟疫的方子,刘微却时常在油灯下翻看着医术,寻找着前人的经验。结合这些日子不同人的症状与反应、脉象等等,刘微暂时研究出了一个中和的、适宜所有男女老少的方子,且药材也都是寻常可见的。然这个方子不过仅仅能够减轻大家的症状,为医者拖些时间罢了,却也比瘟疫刚刚肆虐时好上了太多。 “原是如此,想来这方子也是费了先生不少心力了。如今又叫城西的百姓免费来领药,先生这般有善心,当真令晚辈佩服不已,于百姓而言,也是十分的恩情了。”慧心得知了民众排队盛药的来龙去脉,心中不免又充满了恭敬之意。 然刘微却是自嘲地笑笑,眼神略微惆怅地望向院中,摇头道:“瘟疫一日未治,哪里敢说什么恩情?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为众人分忧解难罢了。说到底,我的能力还远远不够,只能眼睁睁瞧着瘟疫不断蔓延,众人受苦。” “先生都说自个儿能力不足,那晚辈便更算不得什么了。”慧心抿了抿唇,也低落了片刻,可却不改心中的坚定,“不过只要我们有心,想来总能攻克难关的,先生觉得晚辈所言可对?” “……对,功夫不负有心人,瘟疫终究会过去的。”刘微愣了愣,眼神逐渐坚定了起来。 院中领药的人逐渐稀少从而都一一归了家,锅中仍剩下些许药。刘微只吩咐孙子去厨房拿了几个碗出来,正好盛了五碗,少年下午都在忙活,故而口渴得不行,摘下面罩直将药当水般喝了两碗。而剩下的三碗,一碗留给了祖父刘微老大夫,余下两碗便分别递给了慧心和陈咏生,也不让慧心二人推却。 “这药康健之人喝下也不要紧,反倒是能预防些染病的风险。”刘微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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