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之后,爹爹的脸色才白了回来,他似乎知道我在门外,轻声呼喊道:志儿,对不起,爹爹吓到你了。
我回答说:爹爹,你怎么了?
爹爹轻笑道:没事了,志儿,你进来吧,爹爹是不会伤害你的。
我相信爹爹,于是走了进去。爹爹将那块肉放回了原处,接着让我把被子重新盖上,又让我将他面前的白虫子打扫干净了。
他笑了笑,脸上的光彩一如从前。
爹爹说道:志儿,今后要多听你娘的话,成为一个正直坚韧的人,那样爹也就能放心去了。
我眨了眨眼,期盼道:爹,你要去哪里啊?能不能带上孩儿?
爹爹惆怅道:志儿,爹爹要去的地方很远很远,一生才能到达,暂时不能带着你,不过你以后还是会见到爹爹的。
我有些不开心了,嘟起了嘴,低声道:那孩儿要是想爹爹了该怎么办啊?
爹爹一怔,随后眼泪也啪嗒啪嗒掉了下来,哽咽道:志儿,爹爹也会想你的。
他抬头看着屋外翻滚的云层,思绪也好像飘到了过去。
他喃喃道:爹爹第一次抱着你的时候,别提有多开心了。那时你还是个小不点儿,一晃就这么大了
好一会儿,他回过神来,柔声说道:志儿,爹爹过去对你提了很多要求,还时常会打你,希望你不要记恨爹爹,因为爹爹希望你成为一个品行高尚的人。
我似懂非懂点点头,说道:爹爹,孩儿从来没有怪过你。
爹爹欣慰地笑了,说道:爹的书房中有两柄竹刀,你将它们取来。
我按照爹的吩咐取来了竹刀交给了爹。
爹爹看着我说:你一把,爹一把。今后如果想爹了,就看看竹刀,就像爹在你身边一样。还有,不管发生是事情,爹都希望你能够开开心心的,能够做到吗?
我接过竹刀,认真地点了点头。
爹爹看上去十分欣慰,又嘱咐我道:志儿,爹从小教你男儿不轻言,一诺千金重的道理,你答应我不要将刚才的这些事情告诉你娘,好吗?
我点头让爹爹放心,随后郑重地把竹刀放进了怀里。
那天夜里,我没有再听到断断续续的哼哼唧唧的声音了,睡的很安稳。
凌晨时分,天还没有亮,我被一阵呜呜声吵醒了。
我听到是娘的声音,连忙从竹床上起来,去了爹的房间。
只见爹静静地躺着,躺在床上,躺在了血泊里。他的脖子处有一道长长的伤口,他的手里握着一把短短的竹刀。
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只是呆呆地看着爹爹的脸,头一次那么认真。
接着,府中哭声一片,直冲云霄。
我爹死后,家人如猢狲散开,拿钱的拿钱,分地的分地,我娘没有了依靠,一个弱女子能够得到什么呢?于是家境从此也算是败落了。
不久之后娘带着我出了京城,到了丰州平城安家。后来娘为了生计,给大户人家洗衣、烧饭。
黑烟滚滚状如天上的雷云,浑水泱泱势若奔腾的江河。
熊熊火焰炙烤着她的肌肤,冰寒湖水侵蚀了她的筋骨。
她其实根本不用做这么苦重的活儿,以她的容貌和气质,改嫁到富足人家简直是轻而易举。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我们搬到平城之后,附近的人都知道这里有一位俏丽的寡妇了。
那些放浪形骸的公子哥时常蹲在门口朝里张望,前来的媒婆踏破了门槛。可是任她们说得天花乱坠,信誓旦旦,我娘就是不为所动。
寒来暑往,四序迁流。
时光易逝,容颜易老。
原本我娘算是个养尊处优的夫人,可是生活摧残,岁月腐朽。
未满四十岁的她,清澈的眼睛就变得浑浊不堪了,白皙的肌肤也变得黯淡枯黄,如玉般的手掌粗糙得胜过了篾匠师傅,皴裂的口子常年都无法愈合。
可是为了供我读书考取功名,她不得不如此。我无法改变她的决心,只好奋发图强,潜心苦读。
十五岁那年,我开始参加县试,可惜屡屡落榜,直到第三次才中,也许是上天怜悯老娘和我,我竟然连着通过了府试、院试、解试。
于是我满怀信心参加了第二年的会试,考完后我认为自己可以中,可现实是我落榜了。
我本来猜想是自己的问题,正准备心灰意冷地离开。
那时就有一个人过来和我说,你是刘正君的儿子,就别想着科举考试了,只要你敢来京城,永远都会落榜。
说罢,那人拍拍高头大马,潇洒离去。
我站在喧闹繁华的街道里,像是一个人活在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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