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血染柔林（六）

泛星空联合治下行星中，有部分行星因其特殊的环境状况，极其适合发展某单一领域产业，对于这些行星，泛星空联合政府花费了极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进行专门化改造，以更好地统筹规划全国发展。 御边星域与中央星域的边境上，有一颗名为“时方”的行星，该行星的位置及其特殊的环境条件，使其被泛星空联合政府看中，专项拨款，专立政策，给予大量的税收优惠，准备将其建设为医疗产业特区。 卫生部牵头，率先搬迁研究院及国营单位、建立分部，成功地鼓动国内各私营药企入驻，至战前，泛星空联合国内最大的三家私营药企中有两家的总部已设置在此。 行星上聚集了大量的医科领域人才及其家属，还有大量的名校、名院，因此，行星上居民的患病率远低于其他行星且寿命远高于其他行星。 人类的医学水平在进步，病毒亦如是，即使到了今日，即使科技如此发达，依然有无法治愈的绝症存在，这些绝症中的大部分并非自然演化的成果，而是因各种复杂的原因人为创造出来的。 与该行星同名的时方，小学之时双亲病故，在邻里帮助下才重新读上了书，被疾病夺去了双亲的他，从小就立下从医的志向，在艰苦的工读生活中，他始终没有放弃，靠着远超他人的努力和勤奋，考取了泛星空联合国立医科大学，取得博士学位，并邂逅了良人。 他取得博士学位当年，泛星空联合政府全国范围内招募人才，着手开发时方星，与时方星同名的时方在和妻子姜柔商量之后，正式报名，并和妻子姜柔一起成了首批移民者，住在低息贷款买来的房子里。 次年，他们的儿子时生安出生了，与此同时，两人的工作也都步上了正轨，小家庭很快就热闹了起来，一切都是那么得美好和有序，未来，应该充满欢声笑语。 可惜，世事难料，在小生安四岁那年，某个处于研究阶段的高致命性病毒因疑点重重的“意外”泄露，时方任职的那家研究院，距离泄露中心不足百米，当时又正好是下班时间，他没有穿任何防护用具，不出意外地受到了感染。 当地政府第一时间封锁消息，中断网络，限制媒体，并派出特殊作战部队，将所有感染者、疑似感染者及其家属分批次悄悄地控制住，关押于几家指定宾馆中。 时方和姜柔、时生安，就这样被人为地分开，直至时方悄无声息地病死，他们都没能再见上一面。 姜柔算是运气较好的，在被关押期间，没有像其他的大部分被关押者一样感染病毒身死，虽然没能见到时方最后一面，但至少活到了病毒事件结束的那一天，活到了重见天日的时候。 姜柔带着小生安返回家里的时候，门口处留下了大量的语言消息，有催他们还贷款的，有说贷款长期不还利息已涨到多少的，还有停水停电和被解雇的消息…… 姜柔在被关押期间无法和外界取得任何联系，当时，她的一切吃穿用度都由专人供应，但是这些人从来不回答她的问题也不帮她做任何事情。 本来，当地政府为时方的家人，也就是姜柔和她儿子准备了一笔赔款，是要在事件结束后发放并告知她真相的，但在部分官员的操作之下，这些赔款被瓜分，并且还以时方工作时犯了大错，在逃跑中意外身死为由，向他的妻子姜柔索要大笔赔款。 姜柔被莫名关押了许久，却因长期旷工被解雇，而后又失去了丈夫，被安上了莫须有的欠款，生活一下子就跌落谷底。 她去法院上诉，申请调查和仲裁，却发现法院外和她有相似经历的人排了长龙，吵闹不止，最后都被军警持枪驱赶走了。 联合历二百四十八年，共和历一百五十三年二月一日晨九时，身负巨债，只剩下儿子和空荡荡的房子的姜柔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门前，为敲门者开门，她以为又是来催债的，但开门之后，才发现，来者是几名警察。 “您好，姜女士，打扰了。” “嗯……你们……有什么事吗？” “别紧张，我们没有恶意，我们为像您这样身负巨债的家庭带了个好消息来，希望您能听听。” “好……好消息？” “嗯，是，政府近期在执行一项移民计划，准备向边境派遣移民，若是愿意加入，可以免去一切债务，甚至连犯过罪的，只要罪名不大，性质不恶劣，都可以移除犯罪记录！” “边境……移民……”姜柔虽然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却也多少了解并听闻了些时政，如今，两国边境线上气氛明显不对劲，已到了随时可能发生战争的地步，此时移民过去，恐怕会…… “我……”姜柔正想拒绝，可联想到身负的近亿元债务和尚且年幼的儿子，拒绝的话没能说出口。 “有发生战争的可能，但也不是一定的事情，说不定……”姜柔默默地安慰着自己，稍稍思考后，她最终同意，加入移民计划！ 警察中官职最高的那人见她同意了，当即脸上带笑，使用自己的环路向姜柔的环路上传去一张“自愿移民申请书”。 “姜女士，移民申请书除电子档外还有一份纸质档的，请您一并签署好，嗯……因为您的家庭状况较为特殊，我们会帮您申请移民至边境上基础设施较好的行星，您看，柔林星，就挺不错的，要不……” “嗯……好……我们娘俩，就去柔林吧。” “哈哈哈，好，好！姜女士，请您在这儿签字！嗯！好！姜女士，您的债务已一笔勾销，不会再有人来找您了，请您尽快收拾行李，二月六日下午三点，到第六民用机场的四号登机口报道即可，现场会有工作人员引导，祝您及孩子，能有一个幸福美满的新生活！” “嗯……好……谢谢您……” 那些警察走后，姜柔的环路上接连跳出大量消息，发出方不同，但内容相似，都是告知她债务已还清，并让她二月六日必须准时抵达机场报道登舰，否则，将欠下更多债务等等…… “妈妈……今天，怎么有这么多好吃的？”小生安一只手上抓着扇子骨，一只手上抓着鸡翅，一边往塞得满满当当的嘴里送，一边用稚嫩的声音问道。 “安儿，慢点吃，不要着急，其实啊，我们还完欠款，还要搬家了呢！” “搬家？妈妈，我们要搬去哪里呀？” “我们要搬去柔林，那儿挺远的，但也挺漂亮的，是个不错的地方哦！你看。”姜柔凑到小生安旁边，手指在环路上划过，调出并放大柔林星的宣传照及视频，给小生安看。 “哇……那颗星球上，有这么多酷炫的武器和战舰啊！太帅了，太帅了，妈妈！” “嗯，是啊，妈妈知道，你喜欢这些，对不对？” “嗯，嗯，是啊，是啊，太帅了……” “所以啊，妈妈带你去那儿生活吧，你今年都七岁啦，也得上小学了，这儿的小学教育水平不高，那儿的要好得多，一切，都正好呢……” “嗯！最喜欢妈妈啦~哈哈哈……” “哈哈哈……” 接下来几天的空闲时间里，姜柔花一天时间收拾好行李之后，就带着小生安到处游玩，两人拍了不少照片和视频，买了不少美食和玩具，小生安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那么开心，看着儿子脸上的笑容，姜柔亦发自内心地喜悦。 二月六日晨六时，姜柔早早地拉起小生安，步行至时方的衣冠冢前，最后一次祭拜他。 午十二时，姜柔和小生安在一家豪华餐厅内吃了这辈子最贵的一餐之后，一起通过跃迁通道跃迁至机场。 第六民用机场的四号登机口处，聚集着大量拖家带口的人，姜柔跟他们稍稍聊了聊，得知这些人中并没有曾经犯过罪的，让她不由得放了点心，随着沟通的深入，她发现，这些人，跟自己的境遇相似，都是为了免去夸张的巨额欠款而来的。 二月六日下午十五时，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聚集于登机口的众人有序地，分为三部分，分别登上三艘高大的运输舰改造的客舰内。 “各位乘客，时方航空感谢你们的支持，希望你们能够在新的行星上过上新的，美好的生活！本舰目标为柔林星，请大家系好安全带，本舰将在一分钟后进入跃迁空间！进入后，将会产生轻微的颠簸和眩晕感，请大家不要担心，到达柔林之后休息片刻，就能恢复！谢谢大家，祝大家，旅途愉快！”空姐甜美的声音在客舰巨大的客舱内回荡。 “妈妈……” “安儿，不要害怕，我们很快就能到新家啦。” “嗯……” 此时，战事未起，航路通畅，客舰只花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从时方星跃迁至柔林星上空，很快就进入柔林星大气层，降落于民用机场上，全程，一共只花了一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 后面战事一起，各行星上空的跃迁拦截器都满功率运行，行星至行星间的交通运输就麻烦且耗时得多了。 “这儿，就是柔林啦，安儿，我们要在这儿重新开始生活啦~” “嗯，妈妈！” 姜柔和小生安就这样移民到了柔林星，柔林星虽然是由纯军事行星改造来的，但基础设施什么的都还不错，该星的星球长王城代也是个少有的清廉且关心居民的好官，将整颗行星管理的很好，他们的日子，渐渐地有了起色，渐渐地步入正轨……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他们方才至柔林定居一年多，泛星空联合与群星共和之间就发生了冲突，而且还是泛星空联合方面主动挑衅的，柔林星很快就成了前线。 不过，冲突刚刚开始的时候，还波及不到柔林，姜柔每天都看着时事新闻，关注着战况进展。 有小道消息说太空军接连大败，可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更多的，都是在传回胜报，虽然中间有过波折，说有舰队司令贪污、通敌什么的，但后面好像都被处理好了，敌舰队是打不到柔林来的。 官方、民间及各种媒体每天都在反复向人们宣布胜利的消息，虽然其中夹杂着部分大败的战报和视频，但姜柔还是觉得，胜利的可能性更大，毕竟，人人都这么觉得，毕竟太空军舰队群有那么多战舰，毕竟两国之间的国力差距那么大，毕竟自己因协议原因不能轻易离开柔林，毕竟，毕竟…… “呜~~~~~~”直到防空警报声响彻全球的那一天，姜柔才不得不面对现实，带着小生安，跟着人群挤向机场。 “嘭！！！轰！！！”挤向机场的路上，姜柔时不时能听见头上、身旁、面前、身后传来的各种爆炸声，每当爆炸声响起，人群就更加拥挤和吵闹。 “妈妈，妈妈……” “不要怕，安儿，妈妈在，不要怕！”姜柔紧紧地牵着小生安的手，时不时摸摸他的头，安抚着他。 “轰！！！！！！”战机在头上飞过，导弹在空中划过，光束炮直冲云霄，防护力场上时不时冒出彩色的涟漪，陆军接管了城市，跟警察一起指挥着众人前进。 “大家，机场已经封锁了，不要再往前挤了！听从指挥，有序地进入防空洞躲藏！！！不要再往前挤了！！！” 一开始，姜柔和小生安跟着人群，在陆军和警察的指挥下冒着各种爆炸声响走向机场，后来，听说整颗行星都被围住了，运输舰、逃生艇都没法出去，遂又跟着人群，在陆军和警察的指挥下走向附近的防空洞躲藏。 防空洞内，虽然空调和过滤系统都开足了马力，虽然有人统一指挥和派送食物，却还是又热又臭，又挤又吵，又饿又渴。 “嘭！！！！！！轰！！！！！！”防空洞外，爆炸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甚至连他们脚下的地面都开始抖动起来。 年轻的小情侣们互相依偎着，给予对方生存下去的希望；很多中青年男女主动担任志愿者，协助管理人员发放物资和安抚人群；母亲抱着孩子，轻声温柔地哄着；管理人员来回跑动着，不停地和地面联系了解情况；也有部分孩子在哭闹、部分大人在争吵、部分老人在叫唤，又小又窄的防空洞内，热闹得宛如集市。 防空洞内看不到阳光，也没有信号，人们不知自己待了多久，当地面安静下来，有人拉开防空洞大门之时，他们才知道，柔林星地面已经被群星共和占领了，而柔林星政府则已转入地下，在王城代的带领下顽抗。 姜柔看着那些持枪进来的群星共和的军人，第一时间将小生安紧紧地抱住，遮住他的双眼并将他的头埋在自己胸口。 好在，那些敌军没有为难他们，没做任何坏事，只是让他们有序地走出防空洞，接受背景调查而已。 “你叫什么名字？” “姜柔。” “嗯，他呢？是你儿子吗？叫什么名字？” “是，他叫时生安。” “嗯，你们家里有几口人，都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们家……” “嗯，好，你想离开柔林回到泛星空联合还是加入群星共和？” “我……”群星共和能占柔林多久都不清楚，若是选择留下，以泛星空联合政府的残暴来说，自己和儿子做过群星共和的国民的话，肯定是活不下去的，与其冒险，不如回到泛星空联合，就算到时再欠下不少的贷款，也总比死了要好，“我和儿子，想回泛星空联合，可，可以吗？” “嗯，当然可以了，运输舰都准备好了，您要是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离开，下一班，将在十分钟后启航，您现在去，来得及，如果还没准备好，可以等第二班或第三班，第二班将在一个小时后启航。” “谢谢您，我们娘俩儿这就去。” “不用谢，祝您一帆风顺！” “安儿，我们走吧，你说，要不，我们回时方星吧！” “嗯，妈妈，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嗯，好孩子。” 姜柔带着小生安，跟着人群一起走向机场，机场已处于戒严状态，到处都是持枪警备的军人，机场内，分散停放着大量的运输舰，这些运输舰，都印着泛星空联合的国旗国徽。 姜柔和小生安十分顺利地通过简易安保，登上运输舰，还很幸运地坐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他们俩透过窗户，看向外边，远处地面上，还有黑烟升起。 “安儿，不要怕，我们就快安全了。” “嗯，妈妈，回去后，我们再去看看爸爸吧。” “嗯，好啊，好久没看过他了呢。” “各位乘客请注意……” 广播里传来的声音，姜柔和小生安已无心听了，他们依偎在一起，靠着窗户，不知觉间睡了过去。 “你们要干什么？” “都别动！远见局办事！！！” “你们这是要我们去送死啊！！！大家，不能坐以待毙，一起上！” “哼，那又怎样！谁敢上来！” “嗖嗖嗖……” “还有孩子啊，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哼，有孩子又如何？泛星空联合的国民怎能在敌人面前苟且偷生！泛星空联合万岁！万岁！！！” 激烈的争吵声将姜柔和小生安吵醒，他们缓缓张开眼，转过头，看向争吵声传来的方向，姜柔刚想开口询问，连话都还没能说出口，就听见舰首方向传来撞击和爆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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