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正黄，山河已秋。</p>
三道人影站在道观门口，都穿着道袍，前面一人看着三十来岁，后面两人则都是十几岁的小道士，再后面站着一匹驴子，驴子背上驮着竹筐。</p>
地上还有一只远眺的狐狸。</p>
二师兄拿着几个小瓷瓶，着重交到林觉和小师妹手中。</p>
“记住，青色的瓶子里装的是神行丹，白色的瓶子里装的是护心丹，吃了不容易犯糊涂、被瘴气妖气鬼气所迷惑。绿色瓶子是沙棠丹，吃了之后落进水里也不会淹死，而且可以活动自如。红色瓶子是回光丹，止血止伤，若是受了濒死的重伤，不能行走，吃了它就可以走到医馆。”</p>
小师妹神情郑重，努力的记。</p>
林觉也是将之记下。</p>
“驴师兄的背上还有一些丹药和天材地宝，看能不能在道会上换些有用的东西。你三师兄是个不靠谱的，你们必须得记住，虽然丹药封好了，天材地宝也做了一些处理，可以淋雨，但是不能落水，若是遇到暴雨，以防万一，也需避一避。”</p>
大师兄像是当初二人第一次和三师兄一同下山除妖时、云鹤道人叮嘱他们那样，再度叮嘱二人。</p>
三师兄听了也不介意，只站在一旁笑。</p>
“到了鸣啁山，多听你三师兄的，但也不要全听。斋醮上鱼龙混杂，除了符箓派的道观，灵法派的正经道观，还有很多散人与江湖奇人，这些人的行事作风和品行摸不准的。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而且天下术法众多，诡谲难以捉摸，不要轻易和别人起冲突。”</p>
“记下了。”</p>
“记下了！”</p>
两人都郑重说道。</p>
“师兄也请记得我说的，风干排骨和米同煮成粥，别的什么也不放，可以当早饭。盐菜和咸肉切丁，猪油炒熟，可以当晚饭的下饭菜。记得，咸肉要先用水泡两个时辰。”</p>
“记得了。”</p>
大师兄挥了挥手。</p>
“去吧。”</p>
小狐狸是听得懂人言的，闻声回头看向林觉，见林觉抖了一下身后的书笈，也迈步了，它便往前一跳。</p>
前方正是一层阶梯。</p>
小狐狸只轻轻一跳，身姿轻盈，一下便越过十二层的石阶，落在下方平地上。</p>
回头又看林觉。</p>
三人也慢慢往下走了。</p>
“你大师兄和二师兄啰嗦得很，像他们那样，操心这个操心那個，累都得累死。”三师兄一边走一边说着，又笑道，“师弟你也差不多了。不过我看你叮嘱了也没有用，那些排骨和咸肉吃不了几天，你走了后，观里有些人的嘴巴和肚皮该遭的罪还是得遭。”</p>
身后有人已露出苦脸。</p>
林觉背着书笈，杵着哨棍，很快就走到了林间小路，地上已铺满了落叶，山中是一片秋景。</p>
驴背上还插着三柄剑。</p>
两柄道观的铁剑，一柄山下江湖人深夜冒雪来赠的好剑。</p>
道袍，黑驴与剑。</p>
竟然也有几分江湖气。</p>
“你们大师兄的话可以听一些，但也不能全听。”</p>
三师兄一边走着，一边把大师兄的话又说了一遍，像是和他唱反调：</p>
“在鸣啁山上遇到那些杂七杂八的人，确实不该轻易和他们起冲突，但若是别人惹上门来，也不要畏怯，再怎么说，咱们出去也代表着黟山，代表着正统的灵法派，代表着祖师爷的名头和道术。</p>
“况且那些符箓派的道人，呵呵，降妖除魔他们能请神，是把好手，若和人相斗，他们哪有多少道行？</p>
“咱们浮丘观人脉也挺广。</p>
“最重要的是——</p>
“江湖中人本来洒脱，若是太过小心，有时反倒不好与人结交！</p>
“……”</p>
林觉和小师妹互相对视。</p>
大师兄说的自然是有道理的，可三师兄的话显然也是有道理的，只是不同的性格和处事态度罢了。如何取舍，各得几分，还是得看他们自己。</p>
“神灵不会帮符箓派的道友斗法吗？”小师妹一边走一边好奇的问。</p>
“这是自然！符箓派之所以满地开花，除了修行简单，不就是因为对人没有威胁吗？”三师兄说，“神灵能帮他们降妖除魔，驱邪灭怪，然而若是涉及人与人之事，自有朝廷，如果神灵什么都帮，连对付人也帮，朝廷又怎么会放任他们建观传道呢？”</p>
“对哦……”</p>
小师妹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p>
就在这时，林中忽然传来声音：</p>
“这话说得也不全对！所谓礼法纲常，大多都在盛世，神灵不插手人间事，是神灵的礼法，可是人间有乱世，难道九天之上就没有吗？”</p>
这道声音奇怪，一听就不是人。</p>
林觉却已经对它很熟悉了。</p>
甚至不止是声音，连说话的语调和反驳的措辞都很熟悉了。</p>
此前一年多里，上山下山也有十几次，每次路过此地，他常在山中呼喊前辈，有时能得回应，有时得不到，也有时他还没喊对方便先开口了。</p>
时间一久，虽然仍旧不曾见面，不曾知晓彼此姓名，竟也像是有了一些交情。</p>
三师兄听了也只是点点头。</p>
他跟林觉下山采买也有数次，慢慢也知晓了这只精怪。</p>
这位大概寂寞无聊，多半也有性格使然的原因，每次道人路过这里，若是谈话间有什么不对的，它必然会跳出来斧正。</p>
而它学识渊博，说得大多很有道理。</p>
就如这次——</p>
乱世缺乏纲常礼法。</p>
神灵也是一样。</p>
“前辈生命的长度远超我们，自然比我们看得更多。”三师兄用词客气，神情却很随意，随便一拱手，“不知九天的乱世又在什么时候呢？”</p>
“这么简单的问题也问得出来？”</p>
“贫道学识浅了。”</p>
“呵！伱们前几个月才在隔壁山下帮山中精怪建了庙子稳了神位，神灵大多怎么来的你们不清楚吗？神灵的神力从何而来你们不知道吗？此前九天之上的主要神灵换了几次，换在什么时候，你们没读过史书与神册吗？”</p>
“怎么说呢？”</p>
“真是愚钝啊！”林中精怪感叹说道，仿佛让人想到它恨铁不成钢的摇头的场景，“人间乱世即是神灵乱世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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