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宏愣了愣,想起当年一句玩笑话,彼时的他结识初进京的外地和尚,请人吃饭却横行无忌地把自己喝了个烂醉,大不敬地摸着他的光头:“光头,是不是听说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才离开了家乡的?”</p>
当时修行不够的大和尚颇为无奈:“施主,和尚是光头,光头未必是和尚的。”</p>
年少的梁宏对待年长之人没有一点敬畏,大挥手道:“叫什么不是叫,等你在洛京建起一座最大的庙,你让我叫什么都行。先让我摸摸光头再。”</p>
往事浮现眼前,梁宏惭愧地笑笑,眼眶忍不住红了,他知道大和尚会在当年的动乱中安然无恙,毕竟诸王侯皆礼佛,可在进洛京之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北地禅宗当代之祖,居然就是自己的旧相识,更不会想到他就是无权无势却被梁王奉为座上宾的国师。</p>
再回洛京,当年的故人,都胜比往昔了。</p>
老和尚请二人进入禅房,小沙弥奉茶进来,老和尚摸摸小和尚的光头,慈爱道:“今日谢客。”</p>
小沙弥乖巧离去。</p>
老和尚在蒲团上坐下,恢复打坐的姿势,因年迈而动作迟缓,梁宏黎纲二人耐心等待。</p>
老和尚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做好之后,又慢悠悠摸了摸自己的光头。</p>
梁宏忍不住笑道:“大和尚,你真记仇啊。”</p>
老和尚笑得看不到眼睛,道:“光阴似白驹过隙,世事沧海桑田,施主不似当年模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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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宏捻起自己苍白的头发,苦笑不已。</p>
眼下提及太多的过往没有意义,梁宏有太多的疑问要问:“方丈,为何寻我。”</p>
老和尚有问必答:“来世将至,了却今生因果。”</p>
梁宏又问道:“佛真的可以让人忘却烦恼吗?”</p>
老和尚道:“明镜亦非台,何处惹尘埃。红尘众人,清净六根,唯自渡耳,佛接引自渡之人,不渡之人,纵是佛陀也无能。”</p>
“那我能否皈依?”</p>
老和尚闻言,果断摇摇头:“六根不净,尘缘未了。”</p>
梁宏点点头:“烈儿之死,此生罪憾,百世莫赎,佛与我无缘矣。”</p>
老和尚闻言,难免想起那个自己眼看着出世、长大、立业、壮烈的明媚男子,不自抑地叹了一声气。</p>
这一声哀叹,惊得一旁的黎纲险些没握住手中的茶杯。</p>
老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人间求法一世,半世画地为牢于洛京,超度亡魂无数,维系一地和平难得,梁家魂魄始终萦绕心头难去,贪嗔二毒难拔。老衲圆寂归于佛前许是无望,但既寻得你,愿求今生一自在。”</p>
梁宏闻言知道大和尚许是预感自己时日无多,难免伤感起来,但见大和尚一副参悟了生死的模样,只能安慰自己道大和尚修为通玄,看见常人看不到的世界,于是颤声道:“方丈,能看到烈儿?”</p>
老和尚却不作回应,双手合十,闭目道:“以你师徒之保全,偿梁烈之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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