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殇十年前为第二张专辑准备的歌,只有曲子,还没来得及填词,就……”
陈郡山睁大眼睛问道:“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事儿?”
“你不知道很正常啊,就算你俩有一腿,他也没必要什么都告诉你啊。”王威说话时有种欠揍的优越感,气得陈郡山想给他两巴掌。
“十年前的歌也不是拿起来就能用,更何况还没有填词。”陈郡山强迫自己恢复了理智,说道:“我得先听一下,看看值不值得为了这些歌把工作量变得更大。”
王威看了眼乐队其他人,问道:“那你们说呢?这是段殇留下来的东西,我一个人没有处置权,你们同意了才行。”
鼓手没说话,其他两人表示可以,于是三比一通过了。
陈郡山问道:“明天把谱子拿来,你们都会奏吧?”
“当然,早就倒背如流。”王威有些得意地说道:“我们这几年私底下聚会,都会演奏这些歌,算是纪念switch。”
陈郡山点点头,又问安音璇:“你有什么意见吗?”
安音璇说没有,其实他内心非常好奇这是什么样的几首歌,switch当年第一张大碟他背得滚瓜烂熟,听了上百遍上千遍都不腻,那时他还是个初中生。而现在,他极有可能用自己的嗓子唱出这些传承下来的歌,这很有意思,一个从未见过的人,他们之间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促成了switch以其他形式复活。段殇帮他成就一段传奇,他帮段殇再度回到大众的视野。
第二天,王威把谱子拿来了,是直接出自段殇手的原稿,完全可以入选摇滚乐队大展的珍贵手稿,甚至可以用来拍卖。陈郡山嫌弃地捏起一个角,看着上面一滩浅黄色污渍,问道:“这是泡面汤?”
“不是。”王威义正言辞。
陈郡山凑近鼻子闻了闻:“嗯,藤椒牛肉味儿。”
王威正经道:“这是岁月沉淀的味道,说不定当时小殇就是一边吃着泡面,一边才有的灵感,你懂什么!”
陈郡山斜眼看他:“藤椒牛肉是去年刚出的新口味。”
“嗯,来来来,大家熟悉一下啊,咱们马上开始。”王威招呼其他队员。
乐队成员们传看了一遍,然后商量了一下就在录音室开始演奏,陈郡山和安音璇在一旁认真听着,激情澎湃默契十足的表演,熟悉又陌生的曲调。
一上午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王威已经汗湿了上衣,问道:“怎么样?”
陈郡山一开始还眉飞色舞,听着听着就沉默了,似是在认真聆听,似是陷入了思考。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反应,乐队的人当然觉得好,但他们也许对段殇带了滤镜,陈郡山了解音乐,熟知音乐的每一个发展轨迹和制作环节,所以他的意见更为准确。
只听陈郡山“嗯”了一声,站起来走到门口,招呼安音璇:“陪我上去抽根烟。”
王威急了,喊道:“诶,行不行你倒是给个准话儿啊!”
安音璇手搭在王威胸前,安抚道:“王哥你等会儿,我去问问。”
两人来到三层的天台,午休时间大家基本上都出去吃饭了,只有两三个人分别在工作角落里打着电话。
“陈老师。”安音璇叫了一声走过去。
陈郡山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九首。”
“什么?”
“段殇写了九首歌,给我留了一首的位置,他不是跟我开玩笑的,是真的愿意唱我写的歌。”陈郡山的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说道:“现在十首终于凑齐了。”
陈郡山点了一颗烟,说道:“我现在压力很大。”
“我们一直都压力很大。”安音璇背靠在栏杆上,与他相对。
陈郡山吐了口烟,道:“不是以前那种压力,我给你们开会总说时间紧迫任务重大一类的,但其实我心里有数,我是想给你们施加压力,我自己倒真没觉得有什么,虽然难,努努劲儿也不是不能达到目标。可现在不同,段殇的曲子非常棒,甚至好过第一张大碟。但我要重新编曲,能编成什么样,我不知道,心里没底。我在段殇面前总有一种自卑感,我第一次接触摇滚乐就是他的歌,他是我的启蒙老师,站在一个我难以触及的高度,我很怕你懂吗?我怕自己搞砸了,成为千古罪人。”
陈大制作人一直都是信心百倍才华洋溢的,安音璇第一次见到陈郡山如此自我怀疑,仿佛回到了还没有被捧向神坛的时代,他感叹道:“原来你也会焦躁不安,我还以为只有我会。”
陈郡山苦涩地笑了笑,说道:“如果你是一个修复师,上千年流传下来的文物落到你手里,你也会怀疑自己的技术,畏首畏尾,担心惶恐。这是一样的道理,我的编曲如果跟之前风格一样,那么只会觉得这是switch迟来十年的第二张专辑,但我不想这样,于你而言,我不愿意看到你变成第二个段殇,你是安音璇,你是独一无二的。”
没想到陈郡山也把他考虑在内,他有些感动道:“我不会成为第二个段殇。”
“所以我要把这些歌改成完全不一样的风格,尖锐、张扬、充满激情。”
以前的段殇演绎出来大多是澎湃的愤怒的,但安音璇不同,他是冷峻的孤傲的,要把燃烧殆尽的暖色调改成冰封千里的冷色调,对他具有极高的挑战性。
安音璇必然也要担负起重要的责任,提议:“陈老师,我能不能试着填词?”
“这也是我想问的。”陈郡山掐掉了烟,调侃道:“现在你跟我绑在一起,你推我下水,我也得拉着你作陪,谁都不能放过谁了。”
“从你年会那晚让我进屋开始,咱们就分不开了。”
陈郡山哈哈大笑,慢慢走近,把头重重地搭在了他肩头,低声说道:“从来都是我喷别人,什么时候被人喷过,这次恐怕晚节不保啊。”
这番话带着一点忐忑、一点委屈,但更多的是给了安音璇鼓励,告诉他从此以后他们将并肩战斗,同甘共苦。
这样亲密的画面,在外人眼里就更加暧昧了起来,白雁岚走上天台就看见这一幕。安音璇轻拍着陈郡山的背,陈郡山抵在他的颈窝。
白雁岚内心并没什么波澜,甚至可以说是意料之内的,安音璇从来都是这样子,只是太多人没有发现罢了。他替陆悦扬不值,喜欢上一个没有真心的人。
下周rright就要开始巡演了,最近在公司练习室训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从新闻发布会之后,他就被其他团员疏远了,中午那些人都去吃饭了,没有叫他,他也不想吃,便来天台透透气,谁知一上来就看见安音璇和陈郡山抱在一起,连避嫌都没有了。
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却更憋闷了。他最近情绪非常低落,在听到了安音璇发的那首歌之后更甚。那天他带着降噪耳机,听着《first love》,他从不知道安音璇的音色可以变成这样,何止不错,简直是颠覆。
他一遍又一遍地放,绝望渐渐笼罩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安音璇可以完全改变唱法?为什么他的歌词可以打动人心?为什么能做到这个程度?!
他以前不懂为何所有人都爱安音璇,如今终于知道了,这个所有人也包括自己,对于能力的羡慕与臣服是他心里最深的绝望,他不得不低头承认:安音璇的才华远远胜于自己。
才华这种东西,会使人疯狂,有人终生追求,却无法触及;而有人机缘巧合,就能掀起蝴蝶效应。
白雁岚感到无助,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超越。他从小深得父亲教导,钢琴弹得很好,还完全靠自己考入了东华国音乐学院,在音乐领域已是个中翘楚。安音璇呢,高中肄业,不会任何乐器,没有任何功底,全靠自己摸索,一步一步笨拙地爬上来,最终把他踩在脚下,安音璇凭什么?!
这无关于知名度,粉丝多少,流量大小,这些东西只能使他迷茫,看不清自己真实的样子。还以为自己唱得不错,跳得也美,站在安音璇面前他只是一只猴子,自作聪明成为笑柄,他离歌手、离音乐已经越来越远。
不甘,却又毫无办法,他整个人都被否定了,他为自己感到羞耻。这一年多他在干什么,安音璇又做了什么,背景不如他,学历不如他,一切后天赋予的东西都不如他,可结果却出乎意料。
安音璇孤身一人,踩着他的头顶走了过去,还会走向更高的地方,去看更美的风景,没人能拦得住他。
白雁岚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过去,打招呼道:“陈老师,音璇,你们没去吃饭?”
两人闻声放开对方,尤其是陈郡山,还故意拉远了些距离。
安音璇听陆悦扬说过白雁岚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事,但细节和程度都没有说,只表示他来处理,让自己专心工作。他内心有些愧疚,低头说道:“雁岚,对不起,很多事情都是。”
白雁岚清冷地说道:“情不自禁,我比谁都懂。”
陈郡山不明白两人在说什么,但他这种经常在情场里摸爬滚打的人一看就猜出来了,不是你绿了他,就是他绿了你,说出大天无非就是这点屁事儿,他什么世面没见过,这俩人还是太年轻。
他打圆场道:“一起吃午饭吧,雁岚你最近太瘦了,巡演是很耗体力的,你注意一下。”
两人都没拒绝,去了写字楼园区里一家私房菜,进了包间之后陈郡山点了几个菜,就聊了起来。
“你们俩是我现在工作的重心,fun已经走上正轨,要操心的事儿少多了,你俩啊,好好的,是吧。”
“陈老师说哪的话,我俩挺好的。”白雁岚冲安音璇挤挤眼说道:
“我跟音璇是一起被权哥签进来的,如果在普通单位,算得上是同期了。”
安音璇垂眸点点头,没有说话。
白雁岚意有所指地说道:“你能走到今天,吃了不少苦,我都看见了,能忍别人所不能忍的,我真是佩服。”
安音璇低声道:“这不算什么。”
“服务员,拿瓶红酒。”白雁岚招呼道:“陈老师要一起吗?”
陈郡山拒绝道:“酒就算了,下午咱们都还有事儿要忙呢。”
“小酌两杯不会影响下午工作的。”白雁岚眯着桃花眼略带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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