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音璇活到二十多岁,总是遇到身不由己的情况。尤其是回想到最近几年,被迫与梁绪发生关系,又被迫与之分手,不想跳舞被送去培训,不想演戏被送去试镜,不想整容被送去医院。好像一直有个魔咒,让他走不出这个怪圈。
但他心底清楚,这都源于自己的软弱无能。
“你说什么?”陆悦扬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安音璇虚弱地重复着:“对不起,我不能公开,我不能失去现在的身份。”
这个局面秦映川没有想到,刚刚一直都是你侬我侬地秀恩爱,怎么画风突然急转了。肖权倒是不意外,他是一路看着安音璇走过来的,自然更了解他。
“音璇,是不是肖权让你这么说的?”陆悦扬根本不相信他的话,质问道:“权哥,你跟他说什么了?”
肖权心道从进门起你俩就黏在一块儿,恨不能连上厕所都搭伴儿去,我哪有机会单独教唆他,是你太嫩了。
“跟肖总没关系,是我。”他紧紧攥着披在身上的毯子,说道:“我没办法像你一样什么都可以放弃,我还要继续唱歌,还要开演唱会,还要发新碟,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我不能止步在这。”
他今天握在手里的一切得来得太不容易了,甚至是赌上了自己的所有才争取来的,绝不可能潇洒地说不要就不要了。
“我们也有太多事情还没有一起做,不是答应了还要一起去岛国玩吗?我们都太忙了,挤不出时间,可我一直都记得。”陆悦扬半蹲在他面前,摸着那张泛红的脸说道:“我是真的希望往后余生都有你在,你能不能别丢下我?”
陆悦扬在此刻才明白,那种莫名的不安来自于对恋人的无法把控。安音璇是一个极其专注的人,这让他看起来很有人格魅力,但他专注的对象却不是自己。被他吸引的同时,却又预料到最终他会飞向更广阔的天地,怎么留都留不住。
在这段感情里,陆悦扬才是弱势的一方,他能为了安音璇放弃所有,但安音璇却做不到。当一个人付出的更多他就会陷得更深,绝望慢慢占据内心,若对方不能回应他的热忱与爱意,那他面对的将是无尽的痛苦,爱不再美好,反而变本加厉地折磨自己。
“生活不止是情爱,还有很多责任。从我们选择做公众人物的那一天起,就不再是自由的,要面对舆论,要分辨轻重,这是工作不是儿戏。”如果他们的幸福只能建立在崩塌的废墟之上,地基下埋着被扼杀在摇篮里的梦想,那这样的幸福毫无意义。
“心都无法自由,又何谈其他?如果我连想做的事都畏首畏尾,想爱的人都不能坦率承认,那才是最悲哀的。”陆悦扬有些哽咽道:“还是说,你根本就不够爱我?”
安音璇付出了真心的爱情,最终却换来了这句诛心的问题,他的眼睛又红又胀,声音都在发抖:“我怎么会……”
“可你的态度让我只能这么想。”陆悦扬卸下自尊,吐露了内心的胆怯:“我一直都很害怕,我不敢追问你到底爱我哪一点,也不敢奢求你在乎我多一些,我怕我太贪心,你压力很大就会走。”
安音璇从没想过他会让陆悦扬变成现在这副自我怀疑的窝囊模样,原来自己的爱人一直在担惊受怕,这并非一天形成的,所以也并非是这一天就能解开的心结。他甚至有一种自责感,如果陆悦扬没有遇上他,是不是就还是那个神采飞扬的男人。
“我不会走,只是……”他像安抚一个担心惶恐的孩子一样,说道:“只是我不想急于做出决定,一时冲动会后悔,我们不如多想想,让权哥和秦总来帮我们渡过难关。”
陆悦扬已然听不进任何劝导,他钻进了死胡同,只想知道在安音璇的心中他的分量到底有多重,他恳求道:“你对我有信心好不好,我会让你幸福,你不会后悔做出这样的选择,有什么责难我们一起面对,与别人无关。”
“怎么可能与别人无关?只要还在社会中生存就不可能脱离舆论。我从没怀疑过你对我的感情,我也一心一意地爱着你,我们的分歧只是在于有没有必要在这个时间点把恋情摊开到桌面上,让这场闹剧愈演愈烈。”
“必要”这个字眼扎进了陆悦扬的心里,好像感情被量化了那样难以接受,他崩溃地问道:“其实在你心里,连爱情都不是必要的,对吗?”
陆悦扬是感性的,他所认知的最忠贞不渝的爱情便是能为之奉献与牺牲,而他也做好了倾尽所有的准备。
但安音璇不同,他要顾及的东西太多太多,他没有陆悦扬那样孤注一掷的勇气,所以他理性得可以说是冷血。他的爱情就仅仅是爱情,不能替代事业的成功、亲情的温暖,但陆悦扬炙热的爱情之火却可以燃烧全部情感。
“我们在谈情说爱的时候,却从没想过有人会因此而失业,或因此而梦想破灭。他们需要着我,而我也需要着他们,我没有资格毁掉那么多人帮我搭建的舞台。”
绝望慢慢爬上了陆悦扬那双好看的眼睛:“有什么是我给不了你的?”
这个问题梁绪也问过他。时隔那么久,他的理想和他的感情仍旧处于对立面,这就是现实的残酷。
“这不一样。”他强忍着要决堤的泪水说道:“我有责任保护安音璇这个名字,我答应过王威,让他重回十年前的辉煌;也答应过陈郡山,继续给他的歌填词;还答应了辰迦,让他放手去实现自己的想法。如果安音璇这个名字碎掉了,我就食言了。”
陆悦扬质问道:“那你答应我的呢?不是说好了要一起面对,一起解决,永远不分开的吗?我比不上你的弟弟,也比不上你的工作,这我都认了。可我连你的制作人、你的吉他手,甚至你的化妆师都不如吗?”
“你不知道现在的一切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陆悦扬气道:“那我在你心里又意味着什么?!”
安音璇声音也高了几分,道:“悦扬,你不能逼我!”
“是我逼你?是我?”陆悦扬不敢相信安音璇竟是这样决绝的态度,他摇晃着起身,恍惚地说道:“好,我不逼你,你去做喜欢的事吧,我不会再妨碍你了。”
安音璇抬手想拉住他的胳膊,但看到的事物都重了影,抓了个空,任凭陆悦扬大步走了出去,肖权赶紧跟上,说道:“我跟悦扬先下去,外面还有记者。”
秦映川点点头,肖权办事他很放心。
两人一前一后从地下车库出来,记者蜂拥而至,要不是陆悦扬高,话筒都要杵他脸上了。保姆车里的助理和保镖赶紧跑出来把两个人保护起来,陆悦扬人高腿长,走两步就钻进了车里。
眼见主角要跑,记者情急之下拉住肖权,不停地问事情是不是属实,肖权对着镜头一脸从容,说道:“三天之内公司会发公告,这完全是一场有计划有预谋的诽谤,公司会采取相应的法律手段维护悦扬的合法权益。另外就是还请各位不要去打扰艺人的私生活,你们提出的疑问华映和星云都不会有任何隐瞒,也会召开记者会一一解答,毕竟我们问心无愧。”
说罢也上了车,保姆车灵活地闪过一群记者和摄像的围追堵截,迅速开出了车库。东方的天空已经泛出了鱼肚白,这一宿,所有人都筋疲力尽。
内心受到巨创的路悦扬躺在座椅上,呆滞地看向外面,说道:“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了?”
“你以为我愿意看着你们哭天喊地生离死别的吗?”肖权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我又不是专门棒打鸳鸯的恶霸,我何尝不想让你们好好工作好好赚钱好好恋爱什么都不耽误,但有些事是我说了就算的么?”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音璇不会选择我?”陆悦扬像是被抽光了身体里所有的力量,瘫在靠背上问道。
肖权扶了下眼镜,说道:“不是百分百确定,但也有九成把握。”
陆悦扬笑得很惨,说道:“看来你比我了解他,我可是完全没想到他不会站在我这边,没有一点思想准备,输得彻彻底底。”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这一路走来都经历了什么,你只看到了他映在屏幕上的美貌,第一张唱片就获奖大卖的结果,你不知道他都付出了多少代价。”
“你说得对,我什么都不知道。”陆悦扬的眼睛湿润了,说道:“权哥,能给我讲讲吗?讲讲你认识的安音璇。”
那天清晨格外寒冷,车里的温度却很暖,早上六点半,环路只有几辆车在行驶,他们路过了安音璇曾经唱歌的酒吧,路过了他给白雁岚演出的会所,路过了他住了很多年的老房子,路过了他培训过好几个月的舞室。
肖权像纪录片的旁白一样,讲述着安音璇的过往。
原来他去选秀竟然第一波就出局了;原来他跳舞手脚不协调才错失了去rright的机会;原来他为了打动沈美茗在音乐学院蹲过一个月;原来他是自己去请的switch出山,连陈郡山都没做到;原来他……
真的会放手。
越了解就越爱他,越爱他就越绝望。
绝望于这个人永远不可能回应自己那份热烈的不顾一切的爱意。
陆悦扬和肖权走后,安音璇就晕在了沙发上,秦映川给他试了一下表,居然飙到了四十度。他注重养生,一年到头也不见病一回,家里也没什么药,只能把人抱到楼上的客卧,打了个电话叫私人医生过来。
等全检查完,医生留下了消炎药和退烧药,说天就能痊愈,又嘱咐秦映川:“你太不小心了,不能这么折腾,他这小身子板儿哪坚持得住,我开了些外用药,一定按时涂抹,你这段时间最好禁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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