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真的有事要问慧宝禅师!我……并不认得他。”
“你这等可疑之人,谁知道你是不是对我高家不利?”
“你是不是有妄想症!被害妄想症!”看来也不必谨慎了,她已经事事谨慎,还是撞上他。步瑶用尽全力推开他,转身欲走。
“什、什么?!什么症?”
“你是不是很缺乏安全感,即使父母就在身边,也觉得有可能被取代?你是不是多梦失眠,总觉得有人会进入你屋里,对你不利?你是不是不相信任何人,觉得这些人都会背叛你,杀了你?你是不是连童年也有痛苦回忆,让你摆脱不了……”
高澄一把捏住步瑶的脖颈,“放肆!想死吗!”
“言语就能激怒你,说明我说的都对!”
高澄用力一甩,步瑶跌坐在地上,好疼!果然男尊女卑的世界,连吵架都和女人动手。
“很好!我从未见过如你一样放肆的女子!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步瑶倔强站起身来,“把一个女子推倒在地算什么本事!”未等高澄再发作,步瑶转身便走了。
“步瑶!慕容月!”高澄有些瑟瑟发抖,“我高澄记得了。”
步瑶也气得发抖,这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我月步瑶何曾被一个男人推倒在地,捏住脖子,威胁吓唬!姜中行,你赶紧来找我啊!
“世子,此刻要不要去后殿更衣?”高澄抬眼,一位面生的内监小声地亲切地说道。
“也好。”高澄跟随内监来到后殿,那里早已准备好了醒酒茶和热水面巾。那些内监伺候人的功夫堪称一流,擦面、擦手,换上一套全新素绡圆领中衣和小口缚袴。高澄养神片刻,穿上正装便又来到太极殿正殿。
正殿夜宴,依旧歌舞升平,贵朋满座。殿外簌簌小雪,殿内暖炉熏香,暖房里培育出名贵的兰花,直熏得人不饮自醉。
“世子,刚刚你去了哪里?叫我好找。”崔季舒在高澄耳边悄声说道。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高澄立即警觉。
“属下也说不出许多,只是今夜不宜再多饮。贺拔岳与宇文泰有些奇怪,皇上那边也不知有没有动作,还有……”崔季舒左右扫视一番,“属下见到一道人,我曾在翠云峰见过,印象颇深。今日却作宫里内官打扮,甚是蹊跷。”
高澄敛容正色,“我知道了,还有么?”
“还有,高洋他也有些奇怪。”
“子进?”
“属下看他平日不善言辞,今日与一人在殿后窃窃私语,我听不清楚,可感知他不仅言语流利,人也精明不少,与平日甚是不同。”
“子进……我都知道了,府里护卫队的人都安顿好了吗?”
“安顿好了,只要有异动,即刻便可杀进宫。”
“好。”
步瑶此刻紧张极了,想起刚才那二人的对话,今晚是要有什么大事发生吗?今晚朝中权贵几乎全都到了,这么多人,如果阿大要把我献给谁,我该怎么脱身呢?北魏不同于尊崇儒学的汉代,也不同于精神至上的魏晋,这里可是盛产变态的北魏啊,而且她记得,很快就要到北齐了。如果贸然逃跑,被卖到烟花柳巷,这辈子可就回不去了啊。
再看高欢,倒也奇怪,他看向慕容仪虽也惊艳一时,却并不表露,只吩咐了两个丫鬟侍奉慕容仪,依旧与夫人娄昭君说笑,与几位大人喝酒。是啊,她曾读过,高欢哪里是平常人也?一代枭雄,心思深沉,一个女子算什么?岂能动摇心志?阿大啊阿大,你也太过自负。今晚之后,她又身在何处呢?
夜色愈来愈浓重,这场夜宴也渐入□□。想起不久前高欢亲自所立,又杀掉的皇帝元朗,元脩不得不思虑万千,他按捺心中之火,笑意盈盈地又举起酒盏,“今日在座各位爱卿,无不深受尔朱反贼之苦,有的死了儿女,有的被迫捐财,多亏了大丞相,天下太平!朕今日封大丞相高欢为渤海王,世袭罔替!赐九锡!”
在座无不大惊!异姓王!九锡!九锡不是只有天子才能用的礼器吗?一时间,大殿里鸦雀无声。
元脩笑意未减,“在座众臣,有些是我鲜卑族人,不懂九锡之礼,王思政,你来给大家说说九锡之礼。”
“是。”王思政从容起身,朗声道:“《礼》说九锡乃车马、衣服、乐则、朱户、纳陛、虎贲、鈇钺、弓矢、秬鬯,皆随其德,可行可次。能安民者赐车马,能富民者赐衣服,能和民者赐乐则,民众多者赐朱户,能进善者赐纳陛,能退恶者赐虎贲,能诛有罪者赐鈇钺,能征不义者赐弓矢,孝道备者赐秬鬯。”
元脩接着说道,“朕对九锡之礼亦是颇有情感,当年我父王仙逝就曾被追封九锡之礼,朕亦倍感荣耀。九锡之礼之于丞相是实至名归,切莫推辞!”
高欢深知此事时机未到,连忙走上前去,“臣不敢,不敢做异姓王!还请皇上收回旨意,臣所做皆为臣子分内之事,皇上错爱,已是恩典,绝不敢据此称王!而九锡,更是万万不可,臣惶恐之极!若皇上执意如此,臣只能长跪不起!”
元脩定了定神情,信步走下王座,双手扶起高欢,“大丞相太过自谦!你有功于社稷,这些算得了什么?”
高欢忽然涕泪交横,“自大魏开国以来,蒙赐九锡者无不是仙逝之后追赐,臣何德何能,皇上折煞臣了。臣愿为大魏鞠躬尽瘁,若皇上执意要赐,就请在臣过世之后再赐吧!否则,臣愿长跪不起!”
元脩诚恳一笑,“今日大喜,丞相怎的说出这伤感之语,倒是朕的不是了!那便依你,此时我们日后再议。”元脩扶起高欢,太极殿内又是一派其乐融融。
步瑶站在大殿一侧,博大衣袖里的手都要攥出汗了。高欢还算不那么急躁,至少目前还是稳定时局。古来异姓王有多少,有几个安分守己的,魏王曹丕,受禅称帝;晋王司马炎,受禅称帝;宋王刘裕,受禅称帝;齐王萧道成,受禅称帝……
而九锡,简直是权臣篡位的前兆!古代条件有限,其实所指并不算多奢华,无非是寓意十分讲究,如弓矢,漆成特别的红、黑色,乃赐予能征不义者。而纳陛更直白,步瑶记得蔡邕的《独断》载:“陛,阶也,所由升堂也。天子必有近臣,执兵陈于陛侧,以戒不虞。”引申其义,称天子为陛下,所以权臣即可由受“纳陛”而后晋升陛下。
再看那受过九锡的长长的名单:汉朝授王莽九锡;汉朝授曹操九锡;曹魏授司马昭九锡;南朝更是不用说,宋齐梁陈,刘裕、萧道成、萧衍,当然了还有后面的陈霸先,哪个未曾受过九锡!!!简直是赏无可赏、封无可封的极限了。谁都知道,自王莽起,权臣易代,必先封王,再加九锡,再者,便是要自己尝尝做皇帝的滋味了,龙袍加身,登上九五帝位。
然而,步瑶转念一想,又更觉得高欢深不可测!人人都道高欢灭了尔朱荣,已是一人独步天下。殊不知,在天子之权天授之的古代,篡位□□哪里有那么容易?这对于古人来说,几乎可以称之为信仰。权臣篡位,无非禅让与征讨两个途径。
先说禅让,高欢如何能让元脩禅让呢?西汉两百余年,亡于王莽之手。王莽固然野心昭昭,然而也是苦心经营十余年之后再出手,但仍失败告终。曹操与司马懿呢,又为何自己不当皇帝,司马懿更是苦心经营了三代,才行禅让。司马懿拒九锡,连司马昭都拒九锡十余次。若非胸有成竹,岂敢觊觎神器!一个不小心,掀起乱世,各股势力征而讨之,几十年出生入死得来的胜利化为灰烬,祸及子孙。步瑶想起一位老师的观点,就连诸葛亮亦是想做皇帝的,他只是要北伐之后再受九锡,建奇功,统大业,虽不说名正言顺,至少已有了雄厚的资本。
那么征讨呢?师出无名。元脩乃高欢所立,孝文帝之孙。登基以来,事事听从高欢,群臣之中以高欢为尊,甚至求娶了高欢的女儿。这条路亦是行不通。若是形成东汉末年那样的乱世,“郡郡作帝,县县自王”,又不知要多费多少功夫才能形成一统局面。
步瑶又偷看元脩,他分明是试探和挑衅!高欢若受九锡,那么说明高欢已经按捺不住,自行称帝;若不受九锡,还可以从长计议。也许,从天柱大将军就开始了,谁不知道,尔朱荣才是天柱大将军,而尔朱荣又是那样的权臣。这皇上和丞相就像是在跳一场探戈,彼此小心试探与回击。
“这样用心,看出什么了?”宇文泰不知何时出现在步瑶身边,笑意甚浓。
“看似后退,实则还是为了前进。”脑中已是万重山水,步瑶有些兴奋,更多的是害怕。
宇文泰神色一凛,太极殿苍劲古朴的东殿大门投进院落宫灯的光晕,黄金兽炉的缝隙中飘出几缕淡金的轻烟。与那光晕混在一起的,是太乐署舞姬轻曼婀娜的舞姿,还有步瑶谜一样的轮廓。
南朝梁武帝萧衍曾经自信,衣冠人物,已尽在中原。而北朝则胡汉一家,汉风仍劲。此时演出的便是汉舞,只见舞姬们用窄袖羞涩地掩住一半俏脸,再把这袖子甩入满殿的流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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