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王府,偌大的书房里,安静得连针落地的声音都可以清晰的听见。
云想容离开的步子虽轻,却好像重锤一样砸在霍琛的心里,砸得他鲜血淋漓。
此刻的霍琛恨不得立刻转身将云想容禁锢在怀里,不许她离开,可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这种无力的感觉让他觉得一颗心像是丢在热水中沸煮,疼得很。
云想容心里同样有些不好受,但是她的骄傲和自尊却不会允许她在自己好不容易敞开心扉对一个人好之后,又这般没有缘由的由着他糟蹋。
这一颗为他重新燃起温度的心既然霍琛他不在乎,那么便也别再想轻易得到。
“姐姐。”小七看到云想容出来,赶忙叫了一声迎了上去。
“那个坏蛋欺负你了,我”小七一上前就看到云想容嘴角隐约的血迹,整个人顿时怒了,骂了一声畜生,转身就要往里冲。
云想容拉着他。
“别去,姐姐没事。”云想容脸色不大好看,嘴角却带着一抹浅淡温婉的笑容,似乎又做回了那个无论何时何地都能面带微笑,淡定从容的云想容。
“走吧。咱们回去。”云想容牵着小七的手往外走,这回小七没有挣扎,乖乖的跟在云想容身旁。
对于不值当的人和不应有的执拗,云想容此番看得格外的开。
既然不能在一起,那就放手,各生欢喜罢了。
这世道,本就没有谁离了谁便过不下去,不过是戏文里那些词唱得好听罢了。
“姐姐,你与他”在马车上,小七犹豫着问。
云想容笑看向小七,道:“本也没有什么,不过是我有些误会罢了,如今误会清了,那各自安好便是。”
“哦。”小七点了点头,略有些失落的说。
好一会儿,小七突然抬头,道:“姐姐,小七十二了。”
“嗯。”云想容点头,似没反应过来他说此话何意,又问:“莫非是小七的生辰快到了,与姐姐讨要生辰礼物来了?那姐姐可真要想想该送些什么好了。”
云想容笑着,眉眼微弯,甚是好看。
“不是,才不是。”小七赶忙摇头,一脸认真的说:“姐姐,小七已经十二岁了,再过几年便成年了。姐姐且等小七几年,待小七成人,便向父皇请旨,娶姐姐为妃。那个人既然不知珍惜姐姐这般好的女子,便由小七娶回去好生疼着,宠着,必不再叫姐姐受委屈。”
小七说完,云想容倒是没有回应,看着小七好一会儿,这才笑了。
若说方才的笑容是做出来叫人看的,笑意不达眼底的,那么此刻的笑容却是真心实意的。不带半点掩饰。
“哈哈”
云想容的笑声清脆入耳,却叫小七绷着的小脸顿时变得通红,气鼓鼓的看着云想容。
见云想容笑得歪歪的靠在马车内壁上,小七恼道:“姐姐不许再笑了,小七说认真的。”
他冷着小脸,气鼓鼓的小模样让云想容有些停不下来,缓了好一会坐直身子,纤细的手指点了点小七的脑袋,方才道:“小家伙,人小鬼大,毛都未曾长齐便寻思着要追女子了。姐姐如今十八岁,大你六岁,等你成年,姐姐都老了,若是顺畅,孩子怕是都能打酱油了,还有你的份。”
云想容眼中带笑,方才是真叫小七给逗笑了。
不过小七对她的情义她却是默默记在了心里。
“所以小七才叫姐姐等小七长大嘛。”小七赶忙道。
“等小七长大,姐姐就人老珠黄了,到时小七怕是看都不想看姐姐一眼了。”云想容笑着摇头,又抱了抱小七,道:“小七,谢谢你这般说笑,哄姐姐开心,姐姐如今好受多了。”
小七被云想容抱着,心里正晕乎乎的觉得幸福,但是一听云想容的话,却又心生郁结。
他是认真的呀,为什么姐姐就是不信他呢!真是年纪小也郁闷。小七很是无奈。
正想说什么,马车却停了,云想容松开小七,道:“我便先回去了,日后想找我玩便来相府寻我。”
“好。”小七只能忍下满心的情绪,说。
看着云想容下了马车,入了相府,小七这才让车夫驾车离开。
“小姐。”云想容刚回到院子里,几个婢女便出来迎接。
楚儿看着云想容的唇瓣似乎破了,有些欲言又止。
云想容未曾开口。走到屋里,几个婢女也连忙跟上。
“赵曦,赵月。”云想容轻声开口。
“小姐。”两人对视一眼,心里有些不安,赶忙回道。
“你二人从今日起便不必再跟着我了,回自己主子身边去吧。”云想容平静道。
姐妹两脑子里顿时一懵,云想容这是在赶她们走么?
赵曦忙道:“小姐,不知我二人犯了何错,令小姐这般生气,竟要赶我二人离开。小姐便说出来,我二人改了错便是,还请小姐不要赶我们离开。”
她们是霍琛派到云想容身边护卫她安全的,如今随着与周牧和离,云想容身旁皇上派的侍卫也已经悉数离开,她二人岂可离开。
“你们二人是镇南王派来护卫我在周府安全的,眼下我已和离,日日待在这相府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不需要人护卫,如今我与你们家主子以再无干系。你二人留在我身边也是徒增烦恼,自回去复命便是。”云想容冷漠的时候。
姐妹两脑袋顿时一乱,什么叫与主子再无干系,这
一时间,姐妹两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见她们两人不动,云想容又去取了她们二人的卖身契,塞在赵曦手中,道:“这是你二人的卖身契,若是你们不愿意回镇南王身边,便自谋出路去吧,左右你二人武功高强,想必也饿不死二位。”
云香港人说着微顿,对楚儿道:“楚儿,给她们二人一人一百两银子,便当是这些日子护卫我的辛苦钱。我乏了,你们都出去吧。”
“小姐”赵曦急急的还想说什么。
“出去。”云想容豁然回头,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带着叫人窒息的冷意。
赵曦心里一滞,竟被威势压得不敢再说话。最终只得和楚儿还有赵月一起退出了云想容的房间。
待几人退出去之后,云想容冷然的脸上方才放缓,神色间也带上些许落寞。
她坐在床上,从怀里拿出一支玉笛来。
这支笛子,她一直妥当的放置着。
自从明白和霍琛的感情之后,云想容便一直贴身安放着,而如今
云想容寻了个盒子,将玉笛放在里面,又上了锁,这才将钥匙收好。
既然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如今也该收收了,还好没有陷得深了,如若不然,怕是此刻更痛。
云想容想着,抬手覆上自己的心口处,那里依旧平稳的跳跃,却隐隐痛着。
而被云想容赶出房间的赵曦姐妹,也是面面相觑。
“这,这可怎么办才好。”赵月低低的说着,神情有些沮丧。
她和赵曦虽然是霍琛给云想容的,但是却也因为跟在云想容的身边,而被她的魅力所折服,心里是极喜欢这个主子的。
可是如今却又被赶走,难免有些惶恐。
“二位姐姐,这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惹得小姐这般生气,小姐既然要你们离开,楚儿也不敢留,二位不如还是先离开相府,去王府找王爷吧。”楚儿低声道。
赵曦姐妹也知道云想容既开了口,连卖身契都给了,便不会再留她们,只能黯然离开。
镇南王府,霍琛书房。
霍琛面无表情的坐在书桌后面,神情冷漠的看着下方跪着的赵曦姐妹。
他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拢成拳,面上看着没有半点波动,心里却早已痛得凝滞。
容容,你便当真这般绝情,连我给你的人都嫌碍眼,不愿留着么?
霍琛心里苦笑一声,平静道:“既然她不愿看见你们,你们便暗中跟着她,必定要护她周全,若是少了根毫毛,你们便也不用回来见我了,自行了断便是。”
“是,王爷。”赵曦姐妹应了一声,旋即退了下去。
她们走后,霍琛脸上的无动于衷终于消散,呆坐在桌后,脸上露出一抹悲凉。
他的容容,依旧这般利落而果断,只是他这心,却难以接受。
本以为他在她心里多少是有些不同的,方才瞒着她,自己独自承受着上一辈的事情,只想查清楚事情真相之后,再来与她说。
他知道自己这些天的表现不尽人意,也知道他做着伤她伤己的事情,本想着等事情结果出来之后,不管是不是和她父亲有关,他都会如实告诉她一切,告诉她为何这般纠结,这般冷着她。
可是如今看来,或许根本不用他去说,云想容已经将他判了死刑了。
两日后夜里,是夜,夜黑风高,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没入了相府,进了云想容的房间。
床上的云想容安静的睡着,霍琛便站在床边,安静的看着她的睡颜。
他终究没有忍住,在离开前来看了她。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床上原本安稳睡着的云想容有些不舒服的转了身,眉头紧蹙,似乎随时要睁开眼来似的。
霍琛抬手点了她的睡穴。云想容再度恢复了平静。
在床边坐下,霍琛的手悄然抚上云想容的脸,轻缓抚触着,好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那般小心翼翼。
脸上再没有半点的冷漠,有的只是纠结的苦痛和浓浓的伤感。
明知她的父亲可能与他生父的死有关,明知自己该远离她,待查清楚所有一切之后再做定夺,可是一颗心却无处安放,只想来找她,靠近她。
冷漠的伤了她,自己却千倍百倍的痛着,又是何苦。
这一夜,霍琛没有离开,坐在床边,呆呆的看着云想容安睡的容颜,从黑夜到黎明。
三生鸡啼过后,天将破晓,霍琛动了动坐得几乎麻木的身子。
俯身在云想容的唇上烙下一记轻吻,霍琛这才转身离开。
容容。许我最后逃避一次,这次剿匪归来,不管事情真相如何,结果如何,我都会给这段感情一个交代,是就此放手还是再不退缩,都会有个定数。
容容,你等着我。
霍琛无声离开,就如来时一般,没有惊动任何人。
云想容醒来时,比往常晚了一刻钟,她没有多想,起身平静的收拾着自己。
到了正午,云想容朝着城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神情平淡。
霍琛,祝你一路顺风!
她终归没有亲自去送。
既已说了从此各不相干,不管心里放不放得下,却都这样罢了。
霍琛的离开在朝堂掀起了不小的风波,知道他是去无极山剿匪之后。不少人不看好,也有不少人有期待。
常言道虎父无犬子,众人都很期待此番霍琛的表现,能不能让人眼前一亮,能不能承袭威名,再现镇南王此封号的威名。
当然,也有不少人看笑话的。
也有知道无极山情况之后,不看好的。
而这些却都已经和云想容没有了关系。
霍琛离开的日子,云想容恢复了曾经那个淡然的自己,平日里看看书,不时的去店铺里走走,看看生意可还好,日子过得倒是清闲自在。
不过唯一让她有些烦恼的是,她要打发层出不穷的上门提亲的人。
她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一个下堂妇竟然也这般抢手了。
莫非这世道变了?
虽然来提亲的人什么人都有,不一定非是有权有势的,但基本也都是小有身家的,可是她经历了霍琛这一伤,对感情倒更加是敬而远之了,对这些人也统统打发了出去。
因为云想容和云轩说了,她的婚事想要自己做主,云轩便也由着她,若她看不上的便直接打发了,若有意,再由云轩把关。
而这一日,云想容再度打发了一批人,她只觉得不胜其烦。
本来将这过目的差事担过来也是不想假借姜寒玉的手,免得她轻易应下了,回头还要自己去退婚,麻烦不说,还丢了相府的颜面。
但是如今看来,这差事还真是累人得紧。
“小姐,这上门提亲的人也未免太多了,每日都有,真是麻烦得紧。”楚儿扶着云想容往回走,轻声抱怨着。
云想容倒是笑得云淡风轻,平静道:“这些人不过是想借机牟利罢了,觉得我这个相府之女有利可图罢了。别看现在这些人多客气,多礼待,真要嫁过去,还不知会如何待我呢。”
楚儿顿时面色微变,担忧道:“真是这样,那小姐日后”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是云想容却知道她想说什么。
“日后之事再说,如今一个人的日子倒也自在逍遥。”云想容平静的说,神色间没有半点难受和郁结的情绪。
两人谈笑着走远后没多久,便有人从回廊的转角处出来,匆匆去了落霞苑。
“夫人,奴婢有事禀告。”那人到落霞苑的时候,姜寒玉正好在院子里的凉亭里坐着,她便走上前跪下身道。
“何事,说吧。”姜寒玉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笑道。
她这些日子心情挺不错的。
自从那日照顾云轩之后,云轩对她似乎有所改变,往日里她若去他面前,他大抵是理都不会理一下。还会让她离开。
可是这些日子她去找他,他虽说表现得也不热切,但却已经不会打发了自己,偶尔还会和自己闲聊两句,与之前的十几年相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久等多年的人猛然间对自己有了惊天的变化,姜寒玉自是开心得紧的。
所以连带着对下人,说话也和气了几分。
“奴婢方才不小心听到小姐和她的婢女说什么每日都有人来提亲要推拒,很烦,还说什么一个人很好之类的,奴婢也不知此话有没有用,想着还是要告诉夫人一声。”跪在地上的奴婢说道。
姜寒玉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旋即冷笑一声,道:“她自己要接了这门差事。这普天之下,哪里有自己看夫家定夫婿的道理,便是她已经和离了,也是不当这样的。也就是老爷宠着她罢了。”
“夫人说得是。”丫鬟赶忙道。
“来人,给她些赏银,既然禀告了消息。自然不能亏待了去。”姜寒玉平静道。
那人领了赏银千恩万谢的下去了。
她走了之后,姜寒玉坐在椅子上,紧蹙着眉,久久没有开口。
云轩对云想容的宠爱她一直都知道。
自从云想容和离之后,不管做什么,云轩都是由着她的性子,连婚姻大事尚且如此,更别说是旁的了。
怕是便是云想容说她不嫁,要留在相府一辈子,云轩也会同意。
如今有云轩,便是云轩老了,还有她那个出征即将归来的哥哥云卿。
云想容兄妹二人一直不喜欢她,虽然没有撕破脸皮,但是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若是云想容当真不嫁,云卿又在家里,那她的杰儿何时才能有出头之地?
不,不行,不能这样!姜寒玉心里不断的尖叫着,脸色也越来越寒。
她得想个法子,将云想容快些嫁出去才好。
用过晚膳之后,姜寒玉去了云轩的书房。
云轩听了小厮的禀告之后,略微蹙了蹙眉,又缓缓松开。
自从上次那天他想到姜寒玉可能不太对劲之后,便勉强自己对姜寒玉的态度好了些许。
而这姜寒玉,自那之后,更是瞅着机会就往他跟前钻,要不就坐着不动,要不就拉着他讲话,他心里不舒服,想着与她逢场作戏或许还能得到些原先不知道的消息,便也忍了。
如今已经到了夜里,她为何还来找他?莫非是想和他
说到底是坐惯了高位的人,便是心里思绪万千,也没有耽搁手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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