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瘦小就是有这个好处,别看凳子小,龙晏盘坐在上面竟是说不出的和谐。
可是没等他气行一周,睡意就已经爬上了他的灵台,毕竟爬了一下午山,实在有些疲乏了,加上这屋里的香氛和温暖,这一静坐,倦意袭来,龙晏没一会儿就放弃挣扎,睡着了。
章无象收了功,慢慢睁开眼睛,就看到龙晏在小凳上睡得有些左右摇晃,小小的身板弯成半团,头一点一点的。身上的衣服绉绉的,头发上和衣袖上还能看得到土迹。
他站起身,找了个与凳子差不多高的小案,铺了条毯子,放在龙晏背后,这才轻轻把他放倒。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还是那香本来就有安神的作用,龙晏只是调整了下姿势,竟然没有醒。
章无象看他脸上也挂着点灰,又听他肚子咕噜咕噜一阵叫,知道这是从外面匆忙赶回来的,没来得及洗漱,也没来得及吃饭。
他冲着房梁一招手,少年一跃而下。
“弄盆温热的水,再弄碗海鲜面来。”少年领命出屋。不过一小会儿,已经又转了回来,飞身上了房梁。
龙晏一翻身,差点落下小案。一惊之下,瞬间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无状地睡在小案上,尊贵而端正的章无象坐在一边,正在翻着账册。
龙晏不好意思地起得身来,轻手轻脚地把小案和小凳归位。
章无象冲他一示意,龙晏就注意到了冒着热气的水盆和面碗。
肚子叫得龙晏自己也听到了。刚才虽只是小憩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却觉得精神已经好很多,现在是该祭祭五脏庙了。他两步跑过去,端起碗来口就把面送进了肚子里。
放下碗,发现章无象正看着他的手。这才想起旁边还有洗漱的热水。“这个,我吧,”虽然他与章无象已经彼此有些信任,也算比较熟了,龙晏觉得出门在外还是不应该把自己的弱点轻易暴露给别人,“我现在养生,中秋之后不沾生冷。”踮着脚弯过身去看看那盆水,“这里应该掺了冷水的吧?”
章无象闻言,又看了房梁一眼。
少年翻飞而下,端起水盆出去了。
龙晏看着,不禁再次咂舌,心里说幸亏方才没有乱说乱动。
“今天出门了?”章无象视线落在账本上,话却问向龙晏。
“哦,今天碰到个被人从医馆里赶出来的病人。父子两人家境贫寒、相依为命,男孩得了瘟症,有些重了,看不起了,医馆也不给看了。我给他开了个方子,又到山上给他找了药引子。”
章无象看住他,“登州城里这样的患者多吗?”
“一般情况下,哪里都有穷苦的人看不起病。因此耽误致死的,也不在少数。碰上灾年或者战乱,那就更多了。”龙晏自动自发地走到他身边,拿起茶壶茶碗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这几天,在城里瞎逛,我也碰到几例,只是情况都没有这爷俩严重。”龙晏坐到他身边,引颈张望他的账本,似乎是用密语记的,他根本就看不懂。章无象仍旧没说话,只是放下了账本。
“过一阵儿就入冬了,季节交替,寒气乘风而起,贫寒的人会更容易染病。瞧着今年秋天时不时阴雨连绵的架势,今冬应该是个寒冬,堪忧,堪忧。”龙晏说着说着,发现了自己手上和衣袖上的尘土,不好意思地藏之身后。
“晏小令真是侠医”,章无象夸龙晏。龙晏却觉得他好像在调侃自己。
梁上少年端盆而入,章无象冲他一点头,少年放好水盆走到案前。
“去把田志平叫来。”
少年行礼,转身而去。
“去洗洗吧,都吃肚子里了。”听到章无象的调侃,龙晏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撩着滚热的开水凑合着洗了手和脸。
不一会儿,少年回来了,见章无象并无其他指示,翻身上了房梁。这次龙晏是眼也不眨地盯住了他。只见少年在梁上落稳脚跟,如凌波微步般地疾走几步,置身到屋顶的一角,缩身进去,不见了痕迹。
“怪不得我找不到他呢,原来是没在梁上趴着,藏起来了。”龙晏心里嘀咕着,这回不用再怀疑自己的目力了。
咚咚咚,几声谨慎的敲门声后,房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相貌堂堂、精明却温和的中年人进的屋里来,冲着章无象行礼,“先生。”
“我记得水滴堂旁边还有几间闲置的屋子吧?”章无象抬起头来问他。
“是的,原来是想请几位大夫来坐诊的,因为应付马大人到处寻访先生,耽误了。”
“这几日就让大夫到位吧,再找些伙计帮忙,把医馆弄好尽快开张。”
“是。”田志平毕恭毕敬地应着。
“那些来就诊的穷苦之人,实在交不起诊金的,就由天泽盟先垫付。日后他若有,就补回来,若没有,就从我的个人账上补齐。”
“这——”田志平有些犹豫,转头看看龙晏。他知道龙晏是大夫,知晓诊金、药费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如果碰上麻烦的病症,搞不好就是一笔巨款。商人总是要算利润的,按照章无象的指令,这个医馆还不就是个无底洞。
龙晏刚想开口帮忙,章无象就说道:“利来利往,无非此消彼长。天下赀财,恰如流水,哪有尽归一处的道理?”章无象站起来,绕过书案,又对田志平说:“《道德经》有云:持盈者与天,定倾者与地,节事者与人。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况夫唯不盈,故能蔽而新成 。去办吧!”
“是。”田志平深揖而去。
“对了,”章无象对着门口追加一句。
田志平赶紧收住脚,转回身来,“先生请吩咐。”
“其他分号仿照施行。”章无象又瞅了龙晏一眼,“再找人给晏大夫准备些冬衣。还要安排个裁缝从库房里找几张好皮子,给做个披风。”
龙晏听到自己的名字,赶紧推辞。“不用不用,我过几日到城里的衣裳铺子买几件就行了。”
“晏大夫就不要推辞了,几件冬衣还是穿不穷先生的。”田志平笑着打趣他。说完,冲二人作揖离去。
“那我先行谢过啦?”龙晏笑着弯下腰去行个大礼。
“得对得起你的银针啊!不能穿的太马虎。”章无象笑着坐回椅子,又拿起了他的账本。
龙晏凑过去:“你也发现了?我的银针是古董?”
“不仅针是上品,匣子也无价。”章无象从小文物古玩过手无数,什么稀罕玩意,能瞒过他的眼睛?
连匣子也是古玩都看出来了?再聊下去,岂不是要套他的底?龙晏才不这么傻呢,赶紧把话题引到章无象自己身上。“不过,我必须得说哈,你们天泽盟是真有钱。小病小灾地还不觉咋地,碰上些疑难杂症,要是还一直施医施药,那怎么着一年也要上千两银子了,架不住生病的穷人多啊。要是你们各地分号都设这样的医馆,啧啧,想象不出来得有多少银子撑着。”
龙晏把玩着章无象的纸镇,看他只微笑不置评,也不知道是人家财大气粗并不在意这一点,还是压根并不这么算账。
“你看我们家,世代行医,那也有点积累,至少在我们那儿不论官场还是坊间也是要面子有面子,要里子有里子。可我们也不敢全然免费,而是买了几百亩药田,雇了一批农户专门种药,我爹带着弟子们自己炮制药材,自己诊病,又设了药点专门煎药,前店后坊一条龙,不是药材和诊治功夫的地方,能俭省就俭省,能贴补就贴补,费用就省了一大笔。”
看看章无象仍旧没有发言的意思,龙晏不禁有点替他担心:“饶是这样,我爹还是创办了个银池。不是真的池子啊,而是凡来求我爹看病的达官显贵,都有凭自觉往医馆的扶贫账户上存银子,多少不拘,端看觉悟。结果嘿,那些人见我爹一律按时间收取诊金,从来也不因为病号身份背景或者难症杂症就坐地起价,都挺佩服的,积极地往账上存钱。各方面结就,到了年底一算账,没想到也没亏多少。”
“你这里吧,估计要不想亏的太多,就得想办法找几个好大夫坐堂。我爹那种水平的是不用想了,估计全大燕也没有几个。”
龙晏把纸镇放下,转身掏出医包,用眼神示意章无象放好手臂,一边开始为他把脉,一边还闲着没事地继续闲磕牙:“我倒是很有成为名医的天分,你看我大多的医书都学的还将就,我爹压根没怎么费劲。这不,如今我也学得有模有样?假以时日,搞不好我就青出于蓝胜于蓝了,你那时倒是可以指望指望我。”龙晏嬉皮笑脸地瞅着章无象,不一会儿收起了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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