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想好将来如何打算,命运便催促着前行,央云子哭红了双眼,一是她错过了师父临终的最后一面,二则是她有负兄长之托,没能看好嫂嫂,连同她腹中的孩儿被人给带走了。 央云子猜出带走阿乔的人对她并无害,她一个小姑娘也阻拦不了,柳乔也是甘愿被带走,走时还让她给带话,说是让松云子不要去找她。 言语决绝还另附信言“此生与君识,不曾怨悔,与君之别实乃我愿,勿念勿寻,你我之情绝矣。” 松云子怎会相信这些话,可传来信话的人是他最为信任的小妹,一时陷入茫然。 她欠他一个解释,不明不白便决裂,可嘱咐过他,不要寻她,但松云子怎会咽下这口气。 央云子担忧兄长做傻事,如今墨梅山庄势单力薄,只剩下他们二人,如何对抗得了一个家族,何况官阳还有医仙撑着,松云子去势汹汹,哪是去问理的,分明是要去拼命。看兄长冲动的样子,她也劝说不下来,于是便也跟着,松云子自然容不得她跟着一起胡闹,她则说,阿嫂是我给弄丢了,我要自己找回来! 松云子看着心疼,这几日就没看过小妹笑过,整日以泪洗面,他愧做这个兄长,又想到阿乔如今回了官阳,还怀着孩子,指不定正在陈家被问责。 也许是小妹执意要跟随,松云子强忍着冷静了下来,他不知他真去了,小妹该托付给谁。 由于幽鬼沉寂,没过多久就有人来探望,幽鬼死时,松云子也没来得及发丧,当太恒山得知幽鬼已逝,禹乘空便匆忙赶来。 看到墨梅山庄如今这副景象,他望之生叹,曾几时被世人乐道的墨梅山庄如今倒真的沦落成了魂鬼之地,人气没了,周遭林间弥漫着阴气,夜里湿寒结霜。 映入眼中的是一大一小,他们的神情充满哀伤,小的哭过好几回,大的埋着头沮丧,有想不明之事,有事悲伤心绞。 剑圣慰问过后,墨梅山庄的处境比无妙峰更凄惨,零落至此,恐日后世上再无幽鬼。 松云子沉下气,冷冷问道剑圣“你们为什么要保须德怀,若不是他,我师父也不会死!” “节哀,人终究逃不过一死,只是长短不一,你师父还没有让你成为幽鬼便去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你这一脉!”剑圣对他有所愧疚,那场大战之后,八尊都被耗损,医仙尚可有调理之道,然年纪最大的幽鬼则是承受的最多。 “哼!我看你们都巴不得我师父不在,好让你们密谋什么大事!”松云子有些怒道“我此去,便是要让虹阳宗为我师父陪葬!” 剑圣拦住了他的去路,伸出了手却没有拔剑,这也是在警示他不可为。 央云子虽身小,但她愿以微不足道的小伎俩,直接一口咬住禹乘空的大腿泄愤! 剑圣被咬得面无表情,他身下的央云子哭喊着对松云子道“兄长快走,我为你拖住他,一定要为师父报仇。” 松云子担忧小妹会遭到禹乘空迫害,预先下手为强,对剑圣胸口轰去一掌,没想到反被剑气震开。 央云子见状不妙,起身补上一掌,没有被弹开,抬头看时,禹乘空一直纹丝不动,他俯瞰这个可爱的小妹妹,面上没有痛苦,反而嘴上对她扬起笑来。 “不要伤他!”被震开的松云子警告道。 眼前央云子有些呆住,她这一掌少说也能拍碎一块砖头,对方却对她如此温厚,没有责怪她的举动,反倒觉得她是在顽皮捣蛋,对她来了个抚头。 “连我这关你都过不了,你还想复仇,劝说一句,莫要把你师父的心血白费,待你重回九尊之位,届时谁都拦不住你!”剑圣说的也是实话,如今松云子的实力,在他面前毫无威胁。 “你……”松云子哑口无言。 确实实力不济,做任何事都会被阻碍,好在剑圣是一个通情理之人,他不会对比他弱的人下手,来时多是奉劝,幽鬼之死是遗憾,何曾庆幸过这世间少了一个对手。 剑圣看松云子一脸不服,于是无奈道“我不是为私保住须德怀,确切是为了真相才留的他,想必你师父已经告知过你那场大战发生的事,可我要告诉你的是,须德怀不能死,虹阳宗也不能灭。” 剑圣回想道“这也是我师父多次嘱咐过的一句话,我们的敌人或许将来是最可靠的盟友。” “一派胡言!”松云子耻笑他道“须家弑杀成性,无恶不作,竟还能做盟友,怕是你们都盯着那把刀不放,另有所图!” “刀已经断了,对我于是无用,我更想保住的是须家血脉,这一点很重要!”剑圣明言道。 “哼!现在是你们人多言重,我与你辨不清这理,但总有一日我会不顾性命与你们相拼,给我三年!”松云子信言道。 “好,那我等着,三年之后,我在太恒山巅等你。”剑圣不甘示弱道。 剑圣如此执意要保须家,松云子越是恨上心头,但这愤怒之余,他能感受到其中诡异之处。如今以他的实力,就算联合毒神也于事无补,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找回阿乔,看着小妹对他表露担忧之色,心中仍是坚定。 松云子厚起脸皮,他虽不明白剑圣为何执意与他为敌,但之前也听说过剑圣为人正道,想必将小妹托付给他,定然能护她周全。 “有一事相求!”松云子几乎跪下道“眼下我有一件急事需处理,去时不能将我小妹一同至于险地,还请剑圣为我看护几日,现你我虽处对立,但只要你答应我,我会履行不成尊之前,绝不针对虹阳宗。” “你这算什么威胁!”剑圣平静道。 松云子不知剑圣是否会应下,但他如今最放不下的只有两人,绝不可放任一人因他遭险。 “兄长,你怎能将我抛下,要死一起死,我绝不苟活!”央云子哭喊道。 松云子起身背对着小妹,知她有多怨,但他多希望小妹能健康长大,还想看着她穿嫁衣的样子,看着她笑容满面。 “兄长!”央云子欲追去,怎料剑圣抱住了她,让她无法动弹。 剑圣不知这当中发生了何事,但看着两人要生离死别的画面,他已经决定好要护好自己抱着这个女孩。 看着松云子离去的背影,央云子撕心裂肺地嗷叫着,飞身之余,松云子回头望去,流露不舍,却难为情。 松云子赶去官阳,想着阿乔这个时候随时都有可能产子,想要带她离开绝非易事,另外陈止州必定会加以阻拦,此行更具艰难。 陈家内,陈止州内怀沉重,自己妻子与外男厮混,还身怀其子,照家规便是处死,好在如今是他当上了家主,族人多有进言,都能被他压回去。 族人的底线是柳乔腹中孩儿不能继承陈家,生下之后,也只能是个下人,如此便能饶过柳乔所犯之过。于情于理这便是轻罚,自然这陈家大娘子的身份也会被收回,念及情义,允许她侍奉在家主左右。 阿乔自打回到陈家,每日沉浸在与腹中孩儿自话,她知道自己逃不过陈家眼线,更逃不过陈止州对她的掌控。她妥协回陈家,从始至终就未曾怕过,当再次看到陈止州时,她硬是愣住了。 她终究是对不住曾经的男人,见面的第一句话便是对不起这样简单的道歉,陈止州没有生气,倒是对他含泪笑意,当时陈止州口中所说的,仅有那句“你还活着,真好!” 事后阿乔才弄明白这段时间陈家所发生的一些事,上一任陈家家主就无意传给陈止州,因为他没有子嗣,况且他父亲更希望他能成为一代医仙,不被陈家事所托累。 起初陈止州也是欣然接受的,直到他的师父告诉了他还有一个亲妹妹这件事,可要查清他母亲和妹妹下落,还得家主之令才能知晓。 陈止州的母亲曾是一位游侠,嫁入陈家,仅仅是为了盗取陈家宝药,宝药没盗取成,倒是把自己给折进去了,并在陈家先后诞下双子,大的是陈止州,小的叫陈止懿,只是后来,陈止州的母亲不知什么缘故带着女儿离开了官阳,独留下陈止州,医仙说道,那是看友人情绪繁杂,大概是两人不欢而散。 陈家族人对此事只看家主意愿,表面上是他们二人老死不相往来,实际老家主还是很挂念女儿的,时有派人前去照拂,但陈止州的母亲没发现一次便换个去处,故此这些年来母女二人居无定所颠沛流离。 当然此事定然不可让陈止州知道,因为他怕陈止州也跟着那妇人离他而去,也是当了家主之后,陈止州才知道,当年是他父亲派人杀了母亲亲友,如此深仇大恨,他母亲怎放得下。 至于原因,陈止州父亲十分懊悔,一次族中外派船只运货,在水路上遇见匪贼,抢了货船还杀了人,半路杀出几个高手救援保住了船只,此乃义举,当然陈家不会亏待这些豪侠。于是大宴言谢,但没想到的是,大宴中的酒水都是无色无味的剧毒,陈家没有真谢这些豪侠,而是将他们毒死然后掩埋。陈止州母亲久久联系不到亲友,蛛丝马迹之下,她查清真相,得知陈家为人运送金银,自导自演弄了一场强夺戏码,不知原委的豪侠便是因为陈家主母的缘故,誓死扞卫陈家,没想到会死在自家人的野心。 此事陈止州父亲没掩住,愧对妻子,甚至不惜被妻子杀死,但陈止州的母亲对他还是留有一丝情面,刺他一剑便带着女儿离开了。 此事是陈家对不住仁义,所以对外都是藏着的,就连医仙也仅知半点,不过医仙看出友人很后悔,便不再详问此事。 陈止州便是想知道真相,所以才不惜一切想要当上这个家主,但一切都始料未及,在他们师徒二人去往无妙峰时,家中发生了大事。陈止州的父亲为了救李契玉,奋身大火中,不幸火势旺大,没能救出李契玉,自己也葬送在火场之中。 这件事的背后,都是陈止州的小妾所为,包括下药想害死李契玉,都出自她手。之前误解了柳乔,被害得离家出走,事后那小妾更是要为大娘子出恶气,便在夜深人静时烧了李契玉的厢房。 等到陈止州回来,自己的父亲与友人之妻,都被烧得焦黑,论是神仙也救不活,想到此处,陈止州难止不停的责怪自己,毕竟是当时他求着李契玉帮他坐上家主之位,如今确实做到了,可这样的代价令他难以承受。 如今那罪魁祸首陈止州还留着,他恨不得直接将她给杀了,但想到柳乔因此事有被牵连,他只是关押等着柳乔回来处置。 他的小妾与大娘子感情深厚,是因大娘子才进的陈家,给了她安生之所,心存感激,当李契玉进家门时,看到家主区别对待,生怕日后大娘子在陈家的地位不保,便生了谋害之意,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谋害之举不成,反倒害得大娘子与家主翻脸,被驱出家门,之后又有小道消息说大娘子在外已经死了,于是才又起杀心,为大娘子报仇。 当上家主之后的陈止州知道了一切,得知父亲曾经有负于母亲,在他五六岁的时候就送到蓬莱山,这也难怪他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妹妹,更别说五岁时他能记得母亲多少,对此他有生怨,可他的父亲为了救李契玉而死,他最终还是对这个父亲恨不起来。 陈止州带回柳乔便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她,并表明自己的心从始至终都从未变过,心生悔道,当初不应该对她说狠话。 然一切都晚了,柳乔没想过会不会原谅,而是注重着自己将要出示的孩子,她所希望的是孩子安然无恙,至于自己是生是死她早已看淡,什么深情厚谊是非曲直,都与她无关。 当五夫人见到柳乔时,心中倍感欣慰,当初她们都盼着有一个孩子,如今看到了,五夫人最是开心,她含着笑泪,远离柳乔后,一杯毒酒了结了自己的罪孽。 柳乔知道她这一去便不会再回来了,最后一面她们呆在一处有一晌午,虽连一句话也没有说,但彼此都明白所谓无言珍重。 陈止州对柳乔波澜不惊的态度十分不满,他很在意柳乔的看法,哪怕柳乔说一句饶她一命,他也可放下仇恨不杀五夫人,然而事实却是她独身事外,显得平静。 一日,陈家中数人手忙脚乱,陈止州在厅堂来回徘徊,忽然一下人狂奔,脸上浮现笑颜,兴说道“家主,夫人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陈止州听后松了一口气,怀着喜悦急着去见柳乔,当看到强襁褓里的小不点,陈止州没有余念,他很喜爱这个孩子,拿当视如己出。 柳乔稍有恢复,便想要抱抱孩子,陈止州便请言道“乔,能让我当这个孩子的爹吗!” 陈止州态度十分诚恳,柳乔愣了愣,回想与陈止州以往的深情,如今只剩愧对,自己的孩子该是谁的,她尤为清楚,她弱弱回道“止州,我只希望这个孩子平安一世,别的什么都不求,这孩子有他自己的爹,谢谢你的好意。” 陈止州面露失色,即强颜笑道“会的,孩子一定好好的。” “对不起!”柳乔含着泪说道。 陈止州满是笑意,他有些故作态势,柳乔知他心里比谁都憋屈,与他十年在一起没有结果,如今承受这般痛苦还要忍受,他作为人夫的尊严被践踏,大概也只有爱才能将这一切吞下吧! 柳乔有时在想,她到底对陈止州还有几分爱,他们从小便在一起,彼此一直都是不宣而照,柳乔原以为他能知,却不想他在装傻,他们已经回不去了,他如何强留,只会徒增伤感。 过去的柳乔在离开陈家之后跳崖已经死了,现活着的她心里装着另一个人,就仿佛得到了新的生命,她有想到了新的生活,只不过这未来与过去藕断丝连,而逃避给不了她想要的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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